齊燁一群人,滿打滿算正好二百五十個。
到了南野之後,第一感覺就是氛圍不同。
如果說越州是比奇大城的話,那麼南野連銀杏山谷都算不上。
事實上南野本來就是個新手村,專門訓練邊軍新卒用的,什麼都不多,就稻草人兒多,新卒用的也是木劍,沒戰事的時候整天剁稻草人兒,南野這邊也算是邊軍的新兵營。
南野城就一個門,後門兒,南側對著山林不叫門,叫兵洞,出兵用的,不是城門,三個兵洞。
齊燁帶著人從後門兒進來的,狹窄,擁擠,大量的糧草軍需被輔兵們運送出城送去越州。
只要是進了越州城就有一種緊張感,哪怕是齊燁這種不著調的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感染,那種大軍壓境,兵臨城下,所有軍伍誓死守衛越州的緊張感。
現在到了南野,沒有任何緊張感,只有鬆弛感。
運送糧草允許的全是輔兵,穿布衣的、穿布甲的、光著膀子的,還有隻穿著兜襠褲的,大呼小叫著,亂糟糟的。
城門口也沒什麼盤查的人,倒是有兩隊巡邏的人馬,小旗帶著,身後跟著二十來個輔兵,人五人六的。
齊燁這群人大部分都是司衛,穿著黑袍,腰挎長刀,引得來往人群頻頻側目。
不過沒人上前詢問,戰時就這樣,兵備府的、折衝府的、屯兵衛的,還有京中過來找茬的,什麼鳥人都有,大家都習慣了。
進了南野,一眼就能望到頭,沒什麼建築,全是營帳,橫七豎八,如同一個不太規整的棋盤似的,輔兵穿梭其中。
從南野後門到最前方的城牆,也就二里路多點,城內比較「寬」,而非「長」。
腳下的路泥濘不堪,走著,難行。
路過的輔兵們瘦的和骷髏精靈似的,看著,難繃。
營帳旁邊就是茅廁,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衣物掛著,嗅著,難聞。
齊燁帶著人一路筆直的走,走向城牆,這一路走來,一個字,難受!
整座城太鬆弛了,鬆弛的就各種野雞獎拿了大滿貫的女演員似的,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大敵當前的緊張感。
不是說軍伍們不緊張,也緊張,來回匆忙的跑著,換防,了解最新軍情,可整座城,姑且算是一座城的南野,就是給人一種鬆弛的感覺。
弓卒是站在城牆上,沒穿甲冑,旁邊也有府兵拿著盾,只是那些盾根本不是制式的,大小都有。
而且那些盾卒和活不起了似的,往護牆後面一靠,打著哈欠,扣著腳丫子,嗦樂著手指頭,要多業餘有多業餘。
也不怪他們,南野幾乎沒挨過揍,從概率學上來講,不到百分之一,有數的幾次,還是敵軍潰散之後沒地方跑了才會靠近南野進入山林之中。
「南野這邊什麼情況。」齊燁面色愈發陰沉:「守將是誰。」
「軍從守備馬乾程,不過太子如今來了,應是接替了守將之職。」
喻斌知道齊燁面沉如水的緣故,低聲解釋道:「南野多是伏兵、山卒、民夫,遇了戰事,擔的是運送糧草、修葺城牆、供給軍需等事。」
「有多少兵力?」
「五千,多是輔兵,山卒。」
「五千業餘的?」
「恩師所說業餘是指…」
喻斌沒太明白,看向旺仔。
旺仔倒是明白齊燁的意思了,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府兵和輔兵,一字之差,這個「差」並非是反差的差,也不是戰力的差,用軍伍的話來說,就是「待遇」的差別。
南軍,越州邊軍,正規軍,令行禁止,敢打敢上,誓死守國門,從不怯戰,領著朝廷軍餉。
南野這邊,全是輔兵,罪囚戰俘山卒、青壯等等,朝廷也發軍餉,很少,嚴格意義上也不叫餉,更不發給輔兵們,而是直接給南軍。
南軍這邊呢,不按時按晌的給輔兵錢,平常養著,干多少活給多少錢。
但是,並不是說和臨時工似的輔兵論戰力不如正規軍府兵。
事實上在很多比較特殊的情況下,輔兵個人作戰能力比正規軍還要強。
打個比方,正規軍奪旗戰帥,加官進爵。
輔兵奪旗戰帥,給錢,啥也不給,軍功都沒有,就是給錢。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不入正規軍,而是入了輔兵營?
因為身份問題,輔兵的構成極為複雜。
有罪囚,罪囚之後。
比如被發配的,徒刑的,一開始出苦力,刑期到了後只能留在南關,沒地種、沒活可干,只能入輔兵營,至少管吃管住。
古代很多刑罰中都有連坐,以及罪及後代,這就導致了好多人因為上一輩獲罪之後他自己也不是清白身了,只能入輔兵營。
除了獲罪的,山卒營也算是輔兵之一,多是戰俘,跑進關內,死,跑出關外被族人見到了,還是死,只能留在南關為大康邊軍效力,好死不如賴活著。
還有最後一種,那就是想要發家致富的,百姓出身。
輔兵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平常不上戰場,一旦上了,所獲所得全歸自己。
南邊軍這邊也會定期的掃蕩關外,距離不會太遠,防止山林中的一些部落將勢力發展的太過靠近邊關。
正規軍是不願意幹這活的,風險係數太大,得不償失,就算有斬獲也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
輔兵不同,輔兵屬於是主動請戰,白修竹執掌南軍後,有功就賞有過就罰,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不剋扣,不虛報,也不瞞報。
輔兵中只要不是罪囚或是山卒,還有一個來錢兒的門路,那就是被各家出關商隊僱傭,走一趟只要安全回來,能得不少錢財。
白修竹對這種事也是比較支持的,既能叫邊軍這邊從世家身上賺點仨瓜倆棗,還能讓那些出關客串保鏢的輔兵們更新一些輿圖,了解一些關外的事情以及情報等等。
罪囚、百姓青壯、戰俘,這就是南軍輔兵的人員構成,百姓青壯比較多。
憑良心講,輔兵戰鬥力不差,真要是同等人數,百名輔兵對上百名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未必會打輸,但是,最多百人對百人,但凡二三百人對二三百人,輔兵啥也不是。
輔兵不操練,也不怎麼講戰術配合,令行禁止倒是能做到,鮮少訓練軍陣配合,這也是伏兵最大的短板,幾乎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不過要說守個城高牆堅的南野城,五千輔兵是足夠足夠了。
齊燁來到城牆下方的時候,終於見到一件讓他開心的事了。
城牆不破,非但不破,反而極為堅固,比越州那邊的城牆都要高上幾分,磚石裂縫也少。
上了台階,齊燁問道:「為什麼南野的城牆比越州那邊高大?」
「南野幾乎無戰事,平日裡各輔兵營也沒事做,修城葺牆。」
齊燁猛翻白眼,閒的唄。
城牆高且堅,不長,齊燁帶著人上了城牆後一眼就看到了小二。
小二換了一身甲冑,如今算是真正的一村…一城守將了,扭頭望著越州那邊的正面戰場,見到了齊燁來了,頗為意外。
「賢弟。」小二露出了笑容:「白帥將你也打發過來了?」
齊燁快步應了過去,苦笑連連:「打發這詞兒用的好,估計老白是嫌我礙眼。」
「哈哈哈哈。」
太子哈哈大笑:「白帥嫌棄賢弟,愚兄我可是對賢弟…」
話沒說完,眾人面色劇變,一團黑影從天而降。
不,是一塊巨石從天而降,正正好好砸在了城頭下方。
阿卓定睛望去:「林中,拋車!」
太子望著齊燁,如同看著一個掃把星。
所有城牆上的伏兵紛紛起身,如臨大敵。
太子不由自主矮了幾分身子,鬱悶不已:「敵軍拋車送到南野這邊作甚?」
齊燁剛要將龔信的推測說出來,太子又問:「公輸車帶來了嗎?」
「沒有。」
太子更加嫌棄了:「公輸車沒運來,那你來作甚?」
齊燁:「…」
季元思伸著腦袋朝著山林中望去,罵了聲娘。
「還不如在越州呢,至少在越州能看到拋車在何處,這他娘的什麼都看不到。」
一群司衛們鬧心扒拉,蹲在了牆邊,之前被拋車支配的恐懼,再次浮現到了心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