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之人,正是兵部翊麾校尉陳守義。
武將和文臣不同,兵部將領少,上朝品級要求不是那麼嚴格,從七品也可以跟著上殿,文臣不同,文臣低品級的官員只能在外面待殿。
陳守義這一開口出了班,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陳尚錦眉頭猛皺,轉瞬之間已是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自己是否得罪過陳府。
只見這陳守義如同被塞了跳…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出來後就炸了毛。
「萬萬不可,陛下,萬萬不可,誰都可擔任國子監的先生,唯獨太僕寺陳尚錦不可!」
文武群臣面色各異。
武將這邊面面相覷,多是看向孫功,面帶詢問之色。
孫功算是陳守義的乾爹,帶這小子上朝也是為了讓他刷存在感,露露臉什麼的。
再看孫功,一頭霧水的模樣。
他和太僕寺沒牽扯,陳府和太僕寺少卿陳尚錦也沒打過交道,陳守義突然蹦出來也並非他的授意。
再看文臣那頭,面帶困惑,有之,眉頭猛皺,也有,怒目而視的,則是太僕寺一眾官員。
先不說陳守義跳出來阻攔這件事,就說這傢伙直呼陳尚錦的名字就有失臣儀了。
「翊麾校尉陳守義。」
天子叫了一聲陳守義的名字:「為何不可。」
「這…這這這…」
陳守義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天子倒是沒有面露不喜之色。
要說這陳守義在京中紈絝圈子裡也算是頗有名號,飛鷹走馬沒必要提,主要是這小子有「志向」。
要知道開朝之後,許多武將都會讓家族子弟讀書習字,從而科考,若是榜上有名就會去當文臣,倒不是說做了違背祖宗的決定,而是大環境本就如此。
京中武將沒什麼權利,除非是戰時,戰時呢,又有機率去前線廝殺,即便立了功,也未必能獲封勳爵,從開朝過了元年到現在,被奪走爵位的倒是有不少,被封爵的只有一個,還是前一陣子「協助」齊燁鼓搗出馬蹄鐵的公輸甲。
陳守義出自將門,沒有去科考,而是自幼出入軍營,直接走正規渠道從伍長干起。
老爹本就是兵部實權將領,加之陳守義會讀書會寫字,屬於是軍營基層中少見的知識分子,升遷的自然就快。
之後就是在軍營中「掛」資歷的,不用天天去,熬「軍齡」,最後他爹來宮中給他求了個宮中禁衛的職務,又熬了幾年鍍金後,成了兵部的校尉。
別看掛著職,今年夏季以前這傢伙一直和個紈絝子弟似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京中晃蕩,也是成了校尉後才「好好上班」每日點卯。
讀書,有條件科考,不當文臣,而是當軍伍,這種行為在文臣眼裡算是自甘墮落,可在武人眼裡呢,則是有志向。
除此之外,他還有其他志向,那就是娶太子少師府的大小姐。
別說外人了,就連陳守義自己都清楚,就自己這個逼樣的,太子少師府大小姐但凡瞅他一眼都算祖墳噴火了。
之所以隔三差五就去提親和打卡上班似的,純粹就是碰運氣,以小於等於零的機率去碰運氣。
古人都早嫁,很多姑娘十二三歲就過門了,季渃嫣這種快奔三的情況都已經不是大齡未婚了,而是快當奶奶的人了。
所以陳守義就尋思,季渃嫣那麼眼高於頂,估計天下間能入她眼的人基本上沒有,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嘛,等過幾年萬一想嘗嘗鮮嫁個阿貓阿狗的話,他肯定比別人機會大一些,為什麼,因為他沒事就去太子少師府外面丟人現眼啊,甭管丟不丟人,存在感是不是刷出來了,重在參與嘛。
所以說,這小子很有志向。
提親是提親,不耽誤他沒事就去逛青樓和花船。
事實上這小子不止去太子少師府家提過親,也去別的府邸轉悠過,見哪個府邸的姑娘長得漂亮,沒嫁出去,而且身份地位比他家高,那就有棗沒棗打三桿子,閒著也是閒著,試試唄。
正應了那句話,舔一人為狗,舔十人為王,舔百人的話,量變引起質變,這已經不是舔狗了,而是投資,以小博大,玩的就是個丟人現…玩的就是個緊張刺激。
再說這小子也有本錢,才過二十六,已經是從七品的武將,長的也和個死渣男似的,京中還真有幾家府邸的小姐被他勾搭到手了,只是人家家裡的長輩不同意罷了。
「陛下,末將…末將…」
支支吾吾的陳守義演技爆表,故作一咬牙一跺腳的模樣,開口了。
「末將如今在騎營擔任校尉,帳下有數人曾在邊軍效過命。」
「哦?」聽到「邊軍」二字,天子挑了挑眉:「繼續說。」
「末將,末將聽到一則傳聞,這傳聞…這傳聞還未查驗真假,只是干係重大,又事關太僕寺少卿陳尚錦。」
陳尚錦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叫道:「是何傳聞?」
陳守義沒吭聲,看向天子。
老六點了點頭,示意直說。
陳守義一指陳尚錦,朗聲道:「傳聞泰安元年夏,陳尚錦任銳營督備時,曾…曾,曾通敵。」
「通敵」二字一出,朝堂皆驚,天子面色劇變。
「一派胡言!」
陳尚錦勃然大怒,眼睛都紅了:「何處聽來的傳言,何人如此心思歹毒敢污衊本官,若是本官通敵,願受這世間至酷之刑!」
大殿之中炸開了,開朝到現在,邊關摩擦不斷,真正算的上是大戰役的,屈指可數,陳尚錦唯一前往過邊關關外的只有那麼一次。
這正是因為那一次,陳尚錦被宮中樹了典型,如若真有通敵之舉,這事就變成了笑話,天大的笑話,宮中天子,外朝群臣,都是笑話!
「陛下,末將也是聽聞了此事後正是覺得荒謬才未聲張,想著探查一番後再做定論,若不是今日季老大人提及…」
陳守義一副滿面苦澀的模樣:「末將也是無可奈何,左右為難,一時,想著我大康寺卿豈會通敵,一時,又想著空虛來風必有因,此事,此事…末將有罪。」
說到這裡,陳守義單膝跪地,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
老六畢竟還算上通情達理,倒沒有發怒或是怪罪。
陳守義說的很清楚,是聽到了「傳聞」,沒有說傳聞肯定是真的,從他個人角度來看也不願意相信這事是真的,可眼看著陳尚錦被委以重任,這才想著說出實情。
「朕問你,何處聽來的傳言。」
「正如末將剛剛所說,帳下數名軍伍本是邊軍老卒,其中一人休沐吃了些酒,便提及了此事,說的有鼻子有眼,陳尚錦夜中離營,只帶親衛二三,前往了敵營之中,回來時戰馬掛滿了包袱,看模樣似是金銀珠寶。」
「笑話,天大的笑話。」
陳尚錦哈哈大笑:「莫說通敵,便是見了西域聯軍中的尋常軍伍,本官也願以被重罪論處。」
說到這,陳尚錦一甩袖袍跪在了地上:「望,陛下還微臣清白,臣,願與污衊微臣之人,當殿對質!」
天子看向陳守義,後者點了點頭:「末將認得這些人。」
「好,明日上朝,將那些軍伍帶到殿上,倘若真是污衊朝廷重臣,朕,必會重懲。」
再看跪在地上的陳尚錦,嘴角微微上揚。
要問什麼事能夠名聲大漲,必然包括蒙受不白之冤之人沉冤得雪。
出營,放屁。
見了敵軍,放屁。
私自收了敵軍金銀財寶,放屁。
放屁,放屁,統統都是放屁,這一切,全都是污衊!
「陛下。」
一直默不作聲的季伯昌突然開了口。
「此事因老臣而起,不如散朝後老臣前往營中,找尋當年邊軍軍伍,明日一併帶至殿中為陳少卿作證。」
「好,那便有勞季師,文德,調二百禁衛護衛季師周全,是非公道,明日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