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為官多年,著實是沒見過齊燁這一號的,本來是為了了解怎麼回事的,結果到了現在,更懵了。
等段平將卷宗和畫押口供拿來的時候,喻文州一把奪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這一看,直到看到最後一個字,喻文州額頭上見汗了。
段平緊緊盯著喻文州,一絲一毫的表情變換都不放過。
老段不是傻子,現在也知道齊燁是什麼意思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笑話,看堂堂左侍郎的笑話。
屌絲通病,甭管是否與自己有關,大人物丟人,喜聞樂見。
「這…這,這這這…」
喻文州眼眶暴跳,抬起頭,怒不可遏:「當真是李文魁所為?」
「一會將人帶走,自己問唄。」
齊燁攤了攤手:「不過還是那句話,口供什麼的,我們京兆府得送到刑部、大理寺、吏部,一邊一份,你選的嘛,偶像。」
「不可!」
喻文州頓時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大橘貓,就差蹦起來了:「不可,萬萬不可。」
「不可嗎?」
齊燁,終於露出了獠牙,「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在了段平的屁股上。
「你說來就來,你說走就走,你說帶人就帶人,你說看口供就看口供,你說不讓送就不讓送,喻大人,你是戶部左侍郎,不是我京兆府府尹,更不是我親軍司衛,你管的有點太寬了吧。」
喻文州面色一紅,又羞又怒。
他終於知道齊燁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也終於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李文魁,並非是誅九族的大罪,影響不到國朝,影響不到天下,寬容點來看,都拿不到朝堂上去說。
問題是這傢伙犯的「罪」太多了,而且還都是道德淪喪的事,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換了社團中,那就是勾引嫂子、出賣兄弟的貨色。
混官場靠的就是愛惜羽毛,李文魁是專門往羽毛上抹黑。
如果說這李文魁是別的衙署的官員,喻文州得樂死,因為整個衙署都會跟著丟人,別的不說,就特意告假跑青樓讓女校書打屁股這一件事,都能讓人笑掉大牙。
可惜,李文魁不是別的衙署的官員,是戶部官員,而整個戶部的內部官員任命、考核之類的,名義上都是歸二把手右侍郎喻文州負責的。
現在事情已經明了了,天子親軍查案,與刑部、大理寺二衙,有一個顯著的區別,前者低調,後者高調。
如果李文魁是被親軍抓的,被關押在天牢或是京兆府大牢,無論最後結果是什麼,親軍有權不對外公布,又不是什麼謀反大案,也沒人會關注。
可要是涉及到了刑部與大理寺,而且案犯又是官員,那麼勢必要告知吏部,告知了吏部,就要「明正典刑」,到了那時,不說李文魁怎麼樣,戶部肯定會淪為笑柄。
所以說站在喻文州的角度上來看,低調處理最好,能多低調就有多低調,最好是親軍直接將李文魁毀屍滅跡了才好,他們戶部官員都可以幫著挖坑毀滅證據,這都沒問題。
實際上呢,也能這麼操作,喻文州名聲在外,又是戶部侍郎,客氣兩句打個招呼,親軍這邊低調的照章辦事,無可厚非,親軍要是不答應,找宮中唄,天子也得顧及戶部顏面,肯定不會聲張。
問題是喻文州從見到齊燁後就咄咄逼人,現在想拉下臉客套都沒什麼餘地。
喻文州一把將口供扔回給段平,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深吸了一口氣,喻文州試圖調整情緒,調整表情,最終擺出了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世子殿下。」
「幹嘛。」
「世子殿下。」喻文州的表情極為僵硬,看的出來,這傢伙並不擅長「笑」。
「有話就說。」
「世子殿下吶。」
喻文州越是強顏歡笑,越覺尷尬,越是尷尬,笑的越牽強,看的旁邊段平心中大呼過癮。
「這李文魁,敗類,敗類中的敗類,同殿為官,我輩恥辱,我輩讀書人的恥辱!」
說到這,喻文州滿面怒容:「應重懲,理應重懲,以本官…不,以愚兄之意,倘若交由刑部、大理寺,怕是…怕是念及官身與讀書人的身份,至多罷官免職關押幾年,不如…」
看著齊燁,喻文州又流露出了並不擅長的笑容:「既此賊是世子殿下所捉,不如一事不煩二主,交由抱刀司審辦如何?」
「沒門兒。」
齊燁呷了口茶,哈哈一笑:「不怕告訴你,我現在就想看著你們這些當官的出醜,最好是一個衙署一個衙署的出醜,倍兒爽。」
「你…」
齊燁笑的更囂張了:「工部上下都是貪官污吏,估計你們戶部也差不多,上樑不正下樑歪,本世子也不怕得罪你,就是要看你們丟人,還有,喻大人你是主動找上門來的,你要是不來,我本來還真想低調處理來著,怎麼樣,氣不氣,鬧心不鬧心。」
喻文州沒氣,而是困惑,濃濃的困惑,覺得齊燁是個瘋子。
看官員出醜?
看整個衙署出醜丟人?
寧願得罪自己這堂堂戶部左侍郎也要如此?
這不是瘋子是什麼,不是瘋子會如此乖張?
齊燁當然不是瘋子,他只是快被氣瘋了,想要做事,各種牽制,這個大人物警告你,那個朝堂大佬暗示你,好像誰都重要,唯獨百姓不重要,百姓吃不吃得飽,穿不穿的暖,毫無意義,都沒有官員的臉面重要。
這也讓齊燁感到某種絕望,包括眼前這位戶部左侍郎,同樣在他眼裡不是什麼好鳥。
今日不為他人叫不公,明日何人為我鳴不平?
這就是齊燁的無奈以及絕望。
他沒辦法去做事,沒辦法睡個踏實覺,他只能等著,等著自己麻木,所有人都麻木,然後有一天自己也被欺辱了,卻無人可為自己鳴上一聲冤,道上一聲不公。
來的路上段平說了,喻文州是好官,為民請命的好官,為官這麼多年查了多少貪墨百姓錢糧的王八蛋。
對此,齊燁沒有任何感覺。
他很清楚,喻文州這種人,這種世家子,都是狼。
狼,只會盯著有肉的獵物去撲咬,當狼吃飽了後,並不介意留下一些殘羹剩飯窮苦百姓們吃。
以齊燁的角度來看,這是戶部官員應做之事,而不是做了分內之事就算是好官,應被讚譽,被誇獎。
一看對方那個鳥樣,為了戶部顏面想要低調處理,而不是明正典刑警示天下人,齊燁哪會給對方面子。
見到齊燁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喻文州也懶得裝了。
「好,齊世子,你我二人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如何才能為我戶部遮掩。」
「遮掩?」
齊燁翻了個白眼:「憑什麼為你遮掩。」
「我喻文州是戶部左侍郎,更是喻家子弟。」
喻文州是典型的「官員」,直言不諱:「左侍郎也好,喻家子弟也罷,即便你是世子殿下,親軍司衛,都應交好一二。」
「明白,換言而之,就是如果不交好,你既是左侍郎,又是喻家子弟,想怎麼弄我就怎麼弄我,對不對。」
「錯。」
喻文州搖了搖頭,正色道:「李文魁,該死,該殺,若是本官知曉其人其行,豈會容他戶部任職,不,豈會容他入朝為官,只是戶部的顏面失不得,工部已是失了顏面,若是連戶部都淪為笑柄,朝廷怕是…」
齊燁又笑了,他最煩這種鳥人,和宮中那主兒似的,直接上綱上線,張口閉口為天下人考慮,實際就是為了自己遮羞。
喻文州站起身,鄭重施了一禮。
「喻文州,請世子殿下網開一面,若有差使,我喻文州這喻家子弟,斷無二話。」
說的「喻家子弟」,而非「本官」。
「私人名義請求啊?」齊燁攤了攤手,隨口說道:「那你給我點錢吧,正好我缺錢。」
段平神色大變:「大人慎言!」
喻文州愣住了:「只是要錢?」
齊燁猛翻白眼:「錢也不想給?」
「當真要錢?」
「當然是真的。」
齊燁還真是開玩笑,怎麼可能利用公事謀私利,不過就是逗逗對方罷了,如他所說,他現在也有點變態了,就喜歡看官員出醜,官位越大他越開心。
喻文州半信半疑:「你要多少?」
齊燁豎起三根手指。
喻文州神情大變:「你莫不是要打劫本官?!」
「還世家豪族呢。」齊燁滿面鄙夷之色:「三萬貫都一驚一乍的,丟人。」
「才三萬貫?」
喻文州下意識說道:「還當是遇到劫道的,原來是個臭要飯的。」
「我尼瑪…」齊燁傻眼了:「你以為我要多少?」
「三百…額,三萬貫。」
齊燁:「…」
段平急的不行:「大人,不可,萬萬不可,莫說三萬貫,三百文都不可啊。」
本來還是開玩笑的齊燁,突然面露沉思之色。
錢,他當然不能收,這是索賄,干係太大,曝光了就吃不了兜著走。
可他的確缺錢,為了自己,為了王府所有人,必須要弄錢。
想到這,齊燁突然站起身,極為親切,滿面堆笑。
「喻兄,您想投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