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憤怒的牧師

  杜拉岡帝國,帝都,聖喬爾大教堂。此值深夜時分,白天才會出現的三三兩兩前來禱告的市民已經全部離去,教堂內部只剩下了聖光教會內部的相關人士。

  「偉大的主,您是一切的造物者,此世的至高之神……」

  一個身穿黑底金邊的牧師袍的金髮男子雙手交叉合在胸前,默默地對著教堂正廳上打造的一座高大五六米的外形如慈父般的神像低聲以詠嘆般的語氣做著祈禱的儀式。正廳的天窗和側窗中的彩繪玻璃將外部投射進來的燈火和月光都染成了朦朧的色彩,照射在教堂內部,令得室內似乎都籠罩在了一層迷離的彩霞之中,莫名地,似乎讓這名男子的身上渲染出了一層神聖的幻光。

  「Τε——Νν——Λι——」

  在黑色牧師袍男子的背後,兩排的灰衣牧師整齊排列著,每個人都跪在冰涼冷硬的地板上,雙手合握地閉著雙眼,最終低聲詠唱著教會流傳已久的、只要詠唱就能引起自己體內的聖靈力共鳴並緩慢增強聖靈力、最關鍵的是能夠令身心感到洗滌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位偉大的『主』的榮光盡在眼前的『聖歌』。

  隨著這股聖歌的迴響,教堂內部浮現出了一抹光華,一個背負四片淡金色光翼的天使虛影浮現在了黑袍男子的頭頂,然後一陣陣如同螢火蟲般的點點淡金色的微光以它為中心漸漸浮現出來並擴散了出去,在整個教堂的正廳處飄蕩著,所過之處,空氣中所有的不潔都仿佛被清掃一空,只留下了那份聖潔安寧的氣息。

  如此持續了十多分鐘後,聖歌漸歇,天使的虛影也消散,所有的微光也平息了下去,教堂中才再度恢復了安靜清冷的氛圍。

  「……願主的榮光灑滿世界,護佑您卑微的信徒。」最後低吟了一句後,黑袍男子便結束了這一次例行的洗禮禱告。

  感受了一下體內默默流轉著的帶著絲絲溫意的聖靈力,黑袍男子臉上浮現出了滿意地淡笑。

  洗禮祈禱,是聖光教會的所有成員都會定期進行的一項儀式活動,哪怕是並非身處於教堂之中,只要條件允許,他們也會照樣進行。

  這種儀式不單單是有著堅定信徒的信仰使其更加虔誠的意義,它還是聖光教會的修行者們用來精進修為的一種輔助手段。通過這種可以引發聖靈力共鳴的洗禮祈禱,修士們可以藉此對自身的聖靈力進行淬鍊和純化,日積月累下來,獲得的提升完全不比其他勢力的《靈子冥想術》之類的修行法門要差,甚至因為教會修士的聖靈力可以獲得信仰增幅的關係,效果還要比大多數的修煉法門更好一些。

  遣散了灰衣牧師們後,黑袍男子離開了正廳進入了後方的休息區,一名銀鎧的騎士就走上前來,低頭半跪著恭敬地道:「修拉爾大人,索萊牧師的異端討伐小隊回來了。」

  「哦?記得他是去了貧民窟那邊的吧,那麼結果如何?」黑袍男子,也就是修拉爾的男人點點頭,然後問道。

  「異端討伐的任務已完成,已經將疑似邪神信徒的那名異端抹殺,但是……」騎士低著頭,語氣略微緊張地繼續說道:「我方出現了人員傷亡,隨隊的八名騎士有四名受了重傷,傷勢已經穩定但短期內無法再進行戰鬥,還有……」

  「還有什麼?直說。」修拉爾目光看向有些遲疑的騎士,沉聲問道。

  「還有,索萊牧師本人也遭遇了不測!在討伐異端的時候疑似遭到了未知敵人的襲擊,至今都昏迷不醒!」

  「嚯?」修拉爾一挑眉頭,問道:「只是昏迷不醒嗎?」

  「表面上看是這樣,但根據倖存的隨隊騎士的說法,索萊牧師的契約天使也在他遭遇襲擊的時候,同樣受到了重創,已經……回歸主的國度了。」

  契約天使都遭受重創、無法繼續現界而回歸了主的國度,這種事意味著什麼,修拉爾自然清楚。

  「帶路!我要去看看索萊的現狀。」

  「是!」

  在騎士的陪同下,修拉爾在一個小房間裡見到了被兩名灰袍牧師圍著檢查的索萊的『遺體』。

  「你們退下。」

  揮退兩個牧師後,修拉爾親自上前抬手就按在了一動不動似在沉睡、但表情卻殘留著一抹痛楚的索萊的身體上,靈力波動掃過他的全身。

  身體虛弱,但還保有最低限度的活性,並且體表找不到有疑似襲擊者留下的傷口,體內似乎也沒有毒素和異種靈力殘留的跡象……等等,體內有靈力忽然暴亂失控而留下的痕跡,尤其是頭部……誒?嘖,這是什麼啊?!大腦完全是已經『死』了啊!

  這哪裡是『昏迷不醒』!分明是已經永遠醒不過來了呢。

  再度仔細檢查了一遍索萊的全身,再沒發現其他傷勢的修拉爾心中有了猜測,他兩眼一眯,瞬息間就給自己的雙目加持上了「通靈視界」的法術,然後又再度看向了索萊的身體。

  幾秒後,修拉爾撤去了「通靈視界」,搖搖頭,對著旁邊候立的騎士和牧師吩咐道:「索萊牧師已經追隨主的榮光而去了,你們把他的遺體妥善安置吧。」

  從這話中,其他人就明白了這位索萊牧師已經為主獻身了,一位平時與索萊牧師有些熟悉的灰袍牧師出聲問道:「大人,要準備一下祈禱儀式嗎?」

  祈禱儀式,其實就是安葬遺體的時候會進行的教會人士使用的亡魂超度,而要是信徒對主的信仰足夠虔誠,儀式中死者的靈魂還會被接引進入主的神國。

  作為一名可以帶隊執行異端討伐任務的優秀牧師,索萊的信仰是不需要懷疑的。

  修拉爾並未先回答,而是閉目思考了幾秒後,他忽然低念了幾息的咒文,然後抬手在索萊的遺體上劃了一個十字架,從頭頂到肚臍,以及兩邊肩頭,散發著淡金色微光的十字虛影隨著修拉爾指尖的動作浮現在了空中,然後印入了索萊的遺體中隱沒下去。

  做完這些,修拉爾才一口否決了這名牧師的提議。

  「沒必要。另外暫時也先別安葬索萊遺體,派一隊人將遺體送回總部,再去聯繫一下上頭,讓他們通知教會總部的預言教士,準備進行『追跡預言』!」

  「是!」

  聽到修拉爾的命令,所有的騎士牧師全都心中一凜,知道修拉爾大人一定是看出來了什麼。

  只有先前提問的那名灰袍牧師,面色有些遲疑。

  修拉爾看向了這名牧師,輕易地就看出了他的想法:「你在奇怪我的決定嗎?伊萊?」

  被修拉爾那平淡如古井的目光盯上,伊萊牧師內心一驚,連忙躬身,恭敬地回答:「不敢!既然是修拉爾大人的決定,那麼一定是有您賢明的決斷!」

  修拉爾知道伊萊跟索萊有些個人交情,所以倒是不難理解他的想法。

  「呵,你誤會了,伊萊。」修拉爾沒有計較他的些許無禮,搖搖頭:「主是仁慈的,主的恩惠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虔誠的信徒,索萊也不會例外!就我個人而言,還是挺欣賞他的,他的聖靈術式水平在這一次的調查隊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然而,問題是現在的索萊已經無力前往主的天堂神國了!」

  伊萊瞳孔一縮:「您是說……」

  「你自己看吧。」修拉爾不再多解釋,而是隨意地抬手,手掌間浮現出了一團靈光拍向了伊萊的額頭。

  不敢擅自躲閃、也沒有那個實力躲閃的伊萊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就任由這一掌拍到了額頭上,然後就感覺到了一股靈力從那隻手掌透入了自己頭部。

  下一刻,伊萊的視野微微模糊了一下,隨後恢復之時,嚴重的畫面里已經多出了很多平日裡看不到的東西。

  空氣中多出了很多猶如螢火、微塵一樣飄來飄去的光粒。周圍的騎士和牧師身上,更是一個個都仿佛人形燈泡一樣散發著醒目的靈光,每個人的體內都有一股火苗般的不定型靈體在仿佛燃燒般微微浮動著。

  這是……「通靈視界」?!

  回想了一下過往的知識後,伊萊就知道了自己的視覺為何會發生變化了。

  「通靈視界」是一種基於靈力而使用的高階法術,不論是普通屬性的靈力還是聖靈力都可以施展,但施法的難度可不普通。

  伊萊就知道這種法術,但他自己卻施展不出來,最多也就可以釋放比起「通靈視界」低了一籌的「靈子視界」而已,後者相比於前者,只能看到環境中靈子的大致流動軌跡,不僅探查精細度上不如前者,也無法像前者那樣可以輕易觀測到靈魂體的狀態。

  比起伊萊,索萊的法術水平要更高一些,那傢伙已經能施展出「通靈視界」這個法術了,這也是修拉爾說欣賞他的理由。

  第一次獲得了這種法術加持的伊萊的視線不自覺地看向了修拉爾,然後就瞳孔驟縮了一下,下一刻就在修拉爾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仿佛觸電般地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背後流出了一層細汗的伊萊不敢多看,他深呼吸了幾下平復了心跳,想起了修拉爾大人為自己加持法術的目的。

  帶著一絲疑惑和好奇,伊萊看向了友人的遺體。然後下一刻,他憤怒地咬住了牙。

  入目的,是一團殘破不堪、正在支離破碎不斷溢散、並且已經破得只剩下相當於正常人魂體五分之一體量的一團布滿了裂痕的靈魂碎片。

  依稀間,伊萊仿佛能夠從那殘破的魂體殘渣中看到友人那殘留著痛苦之色的呆滯面容。

  一道淡金色的光之十字架貼在了那團殘破的魂體碎片上,從光十字上散發出一層帶著暖意的光罩將魂體碎片包裹住,如同一個盒子似的,將魂體溢散出來的一道道碎屑禁錮在光罩範圍內。

  入眼的景象意味著什麼,伊萊並不是不清楚,因此,他才感到了憤怒。

  索萊牧師的靈魂已經支離破碎、並且幾乎是快消散得不留痕跡了,目前也僅僅是只留下一點魂體的殘片!

  而且,如果沒有那層應該是修拉爾大人布下的光之十字架構建的護罩,不出半個小時,恐怕索萊的魂體就會徹底破散,連一塊碎片都不剩下。

  看到這幅景象後,伊萊也明白了剛才的修拉爾大人為何說不需要祈禱儀式,以及為何索萊牧師無力前往偉大的主的天堂神國了。

  ——都已經破成這樣,恐怕索萊連人格意識都已經不剩下了,如今殘留著的,不過是一點碎片的殘渣而已!

  「這樣的傷勢和狀態……索萊牧師遭受的襲擊,是波及了靈魂的攻擊?」咬牙切齒地,伊萊口中低念出帶著怒氣的話語:「這種手法……該死的惡魔種嗎!」

  修拉爾嘴角泛起冷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透著一股森寒:「並不一定是惡魔種所為,或許是某些未知的傢伙乾的,畢竟誰也不能肯定那些異端有什麼能耐。我記得,索萊牧師這一次帶隊討伐的目標,是一個新冒頭的異端邪神的一個崇拜者吧?不過,以惡魔種那喜好玩弄靈魂的習性,它們的嫌疑也是最大的。」

  命令騎士們看守後,修拉爾就離開了放置索萊遺體的房間,然後派伊萊去找來了白天與索萊一起執行那次異端討伐任務的那幾名倖存下來的騎士們。

  「修拉爾大人,請問您有何吩咐?」

  「嗯,把你們今天的遭遇全都給我描述一遍,尤其是索萊牧師遇害時的經過,記住,一點細節都不要漏過!」

  親自聽取了一遍騎士們的描述後,修拉爾坐到椅子上,閉目分析了起來,指尖習慣性地叩擊著扶手。

  「自稱名號是『夢幻』的異端邪神嗎……還有從未見過的、能夠跟上階兩翼天使短暫對抗的奇異元素生靈召喚法術?有趣……」

  「看來,最近我們的異端討伐活動,刺激到了暗地裡的某些老鼠呢,終於忍不住動手了嗎。」如此自語著的修拉爾,嘴角浮現狩獵般的冷笑:「不過這樣才好啊,就怕你們一直不肯露頭呢!都足足快半年了,一直毫無收穫的持續下去的話,我也有些厭倦了啊!」

  「伊萊。」

  「您請吩咐。」伊萊牧師躬身上前。

  「你去安排一下,發動我們的人手,加大對帝國這邊的最近新冒出來的異端信仰的調查力度,尤其是這個名為『夢幻』的異端邪神的蹤跡,既然對方這一次冒頭了,以後想必也不會繼續隱藏下去吧,總會露出馬腳的……嗯?!」

  命令的話語還未落下,修拉爾忽然眉眼不禁跳動了一下,臉色微變。

  一股沒來由的心悸的感覺,猛地竄上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