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水岱乃是楊行舟在這個世界最為熟悉的一個人,他的聲音楊行舟不會聽不出來,只是人在驚怒之下,發出的聲音難免有些失真,因此在聽到水岱的呵斥聲之後,楊行舟過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是他。
「水岱這裡,便是丁典也在這裡?」
楊行舟大為驚訝:「這風雲川把這些人都請到家裡來,是要做什麼?」
他在這個時候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我剛才只是用了金波旬花的葉子在魚湯里稍微點了一下,而不是把正片葉子都扔進了魚湯碗裡!」
風雲川雖然可恨,當時楊行舟並沒有探聽到此人十惡不赦的行為,喜好排場,卻也未必就該死,發海捕文書通緝楊行舟,卻也未必就該殺,因此在準備對付風雲川的時候,楊行舟還是手下留情,沒想過立時取他性命,尤其是大廳里不止是風雲川一人,還有不少酒客,楊行舟不想濫殺無辜,因此手下留情,只是想讓人失去行動能力,到時候好方便自己做事情。
沒想到就因為這份謹慎,反倒救了水岱這些酒客的性命。
此時大廳里,落花流水江南四奇連同風雲川五人,正與丁典在一起飲酒。
這段時間裡,因為丁典的事情,鬧得整個南方江湖都亂成了一團,無論是水岱等人還是風雲川,都不願看到如此局面,尤其是丁典要殺楊行舟,更令水岱大為不滿。
且不說楊行舟對水岱有恩,從血刀老祖手中就救下過水笙,即便是水岱本人與楊行舟之間的交情,他也不會坐看丁典針對楊行舟而不管。
因此今日特意喊了三位義兄,一起來到風雲川這裡,把丁典也給邀請了過來,準備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不把楊行舟從這件事中給摘出來。
水岱一個人的面子就已經非同小可,如今江南四奇一同出面,那就更是了得,風雲川不欲與南方武林交惡,也不過多猶豫,便即應承了下來,準備對楊行舟放一下水,不親自對楊行舟動手。
但是丁典卻是無論如何不樂意放過楊行舟。
楊行舟殺了凌退思,對於丁典來說,他既感興奮又覺悲傷,這凌退思為人陰狠毒辣,折磨了自己這麼多年,若他不是凌霜華的父親,以丁典的脾氣,早就把他給殺了。
可他既然是凌霜華的父親,丁典就無法動手,甚至在對方受到威脅的時候,還要出手幫他,免得他被人殺死,以致凌霜華無人照應。
現在楊行舟殺了凌退思,對丁典與凌霜華來說,兩人之間可謂是少了一個巨大的障礙,兩人如今能見上一面,還真虧了楊行舟的出手。
可凌退思是凌霜華的父親,丁典又不得不為凌退思報仇。
這裡面牽扯到的彎彎繞繞令丁典也極為痛苦,他本性不壞,不然當初也不會冒險搭救梅念笙。
可「情」之一字,著實害人不淺,特別是生來就是情種的傢伙,為了愛情,別說是禮義廉恥忠孝節義了,便是自己的性命也顧不得了,雖然明知殺楊行舟不妥,可是為了替凌霜華報殺父之仇,丁典也顧不得了。
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只要楊行舟死了,他便將寶藏的秘密公之於眾,然後將凌府的所有產業交付給楊行舟的父母親人,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便與凌霜華雙雙殉情自殺,不再苟活人間。
此人主意極正,拿定之後,絕無更改的可能,他與凌霜華一樣,都是死心眼,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因此無論水岱如何勸說,丁典只是不聽,喝酒歸喝酒,卻絲毫不給水岱面子,便是「落花流水」中的老大陸陸天舒親自端酒相勸,他也只是不同意。
正僵持時,婢女上來魚湯,眾人各自喝了幾口,片刻後,都覺不對,臉色登時都變了。
他們都是武道高手,在感覺到魚湯不對之後,全都運氣體內,幾乎同時張口將腹內之物吐了出來,整個大廳頓時臭氣熏天。
水岱又驚又怒,提氣輕身,身子快速後退,退到大廳旁邊的木架之上,伸手將自己的長劍摘下,喝道:「丁典,你又要下毒?連我們也不放過麼?」
現場眾人都知道丁典下毒毒殺大批武林好手的事情,因此在發現魚湯有毒之後,第一個懷疑的便是丁典,至於風雲川這個主人,他們倒是不曾懷疑。
但是這些人中,其實最為驚怒便是丁典。
他是接觸金波旬花時間最長的人,對金波旬花極其熟悉,此時魚湯入口之後,片刻之間便已經反應了過來:「金波旬花!竟然是金波旬花的味道!」
他身子微微顫慄,掃視眾人,臉色極為陰沉:「這魚湯的毒若是我下的,我為何跟你們一起喝下肚?」
風雲川暗自提氣凝神,只覺得渾身微微發軟,體內真氣有散亂之兆,心中驚懼難安,喝道:「姓丁的,難道是我下的毒不成?」
丁典搖頭道:「這是金波旬花,你便是想要投毒,也只能用別的毒,至於金波旬花,除了我之外,中原應該不會有第二朵,你便是想要,也尋不到!」
他默默體察周身,發現自己雖然中毒,毒性卻是不重,發現的及時,吐得又快,又加上下毒之人好像不欲毒死人,因此下的毒劑量極少,比當初自己聞到旬花的味道也高不到哪裡去。
「整個中原,只有我這裡有金波旬花,這下毒之人是從哪裡弄到的旬花之毒?是了,上一次我毒殺武林人士,曾與血刀門聖諦、善勇交手,將他們打跑之後,回到院內時,便發現旬花少了一些枝葉,當時還在納悶,卻原來真的是被人所盜,現在還用到了我的身上!」
丁典為人絕頂聰明,資質也好,否則也不會在被穿了琵琶骨挑斷腳筋的情況下,於監牢內練成神照經,此時逢此大變,腦筋頓時開動起來,閃電般回溯這幾天遇到或者聽說的事情。
瞬間想起楊行舟大戰血刀老祖的傳聞:「據說楊行舟與血刀老祖交手時,便是事先下毒,然後才趁機動手,方才斬斷了血刀老祖的臂膀,嘿嘿,天下間除了金波旬花之毒,又有哪一種毒藥能毒翻血刀老祖這等高手?」
其實楊行舟對血刀老祖下毒的時間,尚在盜取金波旬花之前,但江湖傳說,對於時間的傳聞一般都很模糊,丁典卻也懶得區分具體的時間,只知道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旬花之毒,才能令血刀老祖中毒,其餘毒藥根本就瞞不住血刀門的第四代門主。
他心中推敲已定,大步走出大廳,來到院內站立,喝道:「楊行舟!你出來!你不是想要殺我麼?金波旬花是不是你偷走的?」
他喊了幾聲,卻是長夜寂靜,無人應答。
水岱一聲冷笑:「丁典,你說這毒是楊行舟小兄弟下的?賊喊做賊,當真好笑!」
丁典道:「普天下能有如此本領,還有如此手段,關鍵時還有如此不要臉面的高手,除了這楊行舟之外,還能有誰?」
水岱還待反駁,便聽到旁邊的風雲川道:「這倒也是!我與楊行舟這小子交過手,差點被他撒了一臉生石灰粉!武道高手,行事如此上不得台面的青年人,這還是我第一次得見!」
丁典走到屋檐下站定,道:「生石灰粉?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有什麼用!」
噗!
他話音未落,便有一蓬白煙從屋檐下向他頭面籠罩下來,隨後一道血光匹練般斬向他的肩膀,楊行舟的聲音傳來:「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