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站在這裡的五人之外。
還有兩人遙遙站在彼端。
站在前面的,是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可愛男孩。他有著棕褐色的柔順頭髮,白嫩到仿佛滲透著奶香、像是從未曬過太陽一般,讓人聯想到人偶的程度。身上穿著一本正經的、帶有領結的小禮服。
而在他身後的,則是一位佝僂著身體的老人。
他看起來異常年邁——並非是男孩的祖父輩,而是曾祖父的程度。老人看上去已經年邁到半隻腳邁入墳墓中……仿佛只要跌倒、就再也站起不來一樣。隨時死去都不會覺得奇怪。
而他們的共同之處,便是都帶著全遮蔽式的手套……以及瞳孔都是同樣的鮮紅。
——是與此刻的酒兒極為相似的猩紅。
「巴尼閣下,還有雅各閣下。」
聖者語氣溫和,很有禮貌的點了點頭:「初次見面。」
……這就是,所謂的血手「兄弟」?
林依依頓時怔然。
這真的是一對親生兄弟嗎?
如此巨大的年齡差,即使說是祖孫都會讓人覺得不對勁。
——因為哪怕是祖孫,年齡差也不該如此懸殊。
而在「與己對立之人」聲音落下的同時。
酒兒身上再度激起一聲炸雷般的巨響。
第一聲雷鳴,喚起了【血杯之口】。
第二聲雷鳴,將他們傳送到了這猩紅色的異界。
而在第三聲雷鳴響起的同時。
天上那暗紅色的太陽,便開始滴滴答答的淌起血來。
先是極細的一小束,隨後很快開始變粗。那暗紅色的「太陽」此刻便像是傾斜過來的瓶口,不斷向下……或者說,向內湧出什麼東西。
在這之後,酒兒的心臟再沒有發出雷鳴般的聲響。
她只是抬起頭來,專注凝視著天穹上的巨大黑色太陽。雙眼是空洞的暗紅色,如同【杯之口】倒映於她的瞳底一般。
仔細看去的話,他們此刻所在的猩紅色草原面積並不大。
大致只有兩個足球場大小。
而那些流淌下來的暗紅色的「血」,遠遠看上去似乎並不算多,可它落在地上卻仿佛瀑布一般,激烈的落下、濺起混著白色泡沫的血花。
粘稠的,帶有柑橘系芬芳的血漿很快浸沒於地上。
而聖者的雙腳就像是長在了地上一般——他一動不動,那些落下的血便在向他流去。
「【禁忌儀式:杯中之天】……不愧是你,沃登小姐。」
稚嫩的男孩見狀卻也不驚慌,他只是輕笑出聲:「真是如出一轍的手法。我都有點怕了呢。」
「可你們不是主動找過來的嗎?」
亨利·沃登也並沒有直接動手,而是隔著一條血河,與對面的一老一少的「兄弟」兩個友好的談話。
但他的言語卻不那麼友好:「如果怕的話,不應該一邊尿褲子一邊喊著叫媽媽,兄弟兩個抱頭鼠竄嗎?」
「在你面前逃走,沒有什麼意義吧。畢竟你是只要吃掉一個人,就能偷走對方全部欲望的魔物……」
男孩悠然注視著滿身瘡痍的聖者,語氣變得惡毒了起來:「也不知道現在的你……還有幾成是你自己呢?」
「百分之一千,都是我自己。」
聖者沒有任何遲疑的答道。
隨著鮮血浸濕了大地,他不再有任何猶豫。
他甚至沒有抬起手來——
一瞬之間,就像是整個世界活過來了一樣。
從聖者腳下所接觸的那些血中,迸出了無數條帶刺的藤蔓,鋪天蓋地蔓向對面那兩人。
那些藤蔓在接近它們的時候,有一半化為了鋒銳的長槍。而剩餘的則從四面八方接近過去,像是要將他們攫握於手中。
而血手兄弟腳下的鮮血,則像是水鬼一般抓住了他們的腿和腳,死死抱住他們的腿。
轟轟轟轟轟轟——
雖然看上去只是柔軟而纖細的藤蔓,但在它們化為利槍激射而去時,卻發出了如雷般的轟鳴聲。
相隔數百米,地面卻依然在轟隆隆的顫抖著。
林依依這時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聖者要將敵人拋到這麼遠的地方……
不然的話,可能光是AOE就會波及到他們。
「把你的生命給我,巴尼!」
男童發出了稚嫩而尖銳無比的聲音。
而老人則只是臣服的點了點頭,毫不以為這有什麼問題:「沒問題,哥哥……」
隨後,赤槍之雨落下。
大地被轟擊到塌陷、肉眼可見的裂紋從四面八方浮現而出,地面如浮島般上下起伏,裂縫處滋啦滋啦的迸出血泉。
而血手兄弟,此刻便被接連不斷的轟擊聲所淹沒。
——原來小的那個才是哥哥嗎?
林依依一邊抱住頭蹲在地上,一邊在心中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或許能上去幫幫忙……但在看到聖者放出開局第一招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
——自己可能不太配。
如同整個世界都活起來了一般。
大地深處迸出噴泉般的血漿。
天上落下瀑布般的血河。
而這些鮮血,全部都被亨利·沃登所掌控——隨心所欲的化為任何形狀。
那十萬標槍齊出的場景,僅僅只是序幕而已。
這足以將他們幾人加起來轟到粉碎的攻擊,對血手兄弟來說卻只是試探而已。
不可知、不可視的某種力量,硬生生的將赤槍之雨從中間撕開——而此時,他們才終於看到血手兄弟的姿態。
也得知了他們之前所說的,「將你的生命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們真的是黃金階的墮落者——而這意味著完全的惡魔化。
只見男孩的脖頸處探出幾根觸鬚、探入到身後老者的七竅之中。而男孩閃爍著赤芒的雙眼,也變得愈發明亮。
隨著他向聖者伸出右手。
空中便浮現出無數隻空氣之手。
有的稚嫩如孩童、有的蒼老如老人;有的看上去是男人的手,粗糙而有力,有的則是女人般白皙纖細。正是因為在滔滔血河之中,這些空氣組成的手反而變得清晰可見。
僅需一眼,西酞普蘭便能看出那些「血手」中飽含的詛咒與怨恨。
——那是被血手兄弟殺死之後,所奪走的「手」。
是的。
他們的畸變部位,並非是「血」……而是「手」。
能夠奪走被自己所殺之人的「手」的能力……並用任意一種媒介將其重現並控制。
毫無預兆的,聖者腳下的土地開裂。
泥土所化為的手將他的雙腿死死攥住——就如同聖者對他們所做的一樣。而空氣所化為的手,則如鋼鐵一般鉗住了聖者的脖頸、眨眼間便將其捏斷。
然而聖者卻對自己所受的傷絲毫不在意。
他甚至完全沒有管將自己被捏斷的脖頸,和被沙之手碾碎的小腿。
倒不如說……在他受傷的同時,世界頓時勃然大怒。
那無數鮮血的行動速度頓時提升了數倍——就像是開了三倍速一樣。毫無預兆的突然加速,讓重新化為液體的突破了無形之手的防線。
隨即它們立時湧起,高高聚攏如浪頭。
自上而下重重拍去——而空氣之手則如同祈禱一般兩兩合十、立於海浪的正前方,試圖將其從中間劈開。
血浪則直接被切成兩半。
可在它在向兩側倒去時,從中探出無數隻鋒銳的矛。仿佛古老的刑具一般要將敵人從內部攪的粉碎——
並在接近敵人的瞬間,如同合攏的利齒一般,突然合併並咬住了中間的兩人!
眨眼間,聖者便在以一敵二的情況下,牢牢握住了勝勢。
這是完全超越了玩家們想像力的戰鬥。
他們理解了。
為何聖者卻會被稱為「魔物」。
那並非是兵刃的集合。
而是隨心所欲生長,專門用來針對敵人的、無可力敵的魔物……無需頭顱、無需肢體、無需骨骼、無需內臟。那是超越了常識的「隨意生長」。
怎麼方便就可以變成什麼樣——只要體積不斷增大,終究會變成如颶風、海嘯一般無法消滅的「現象」。
——此乃聖骸骨,【犧牲之血肉】的偉力。
與其說這是神聖的力量……倒不如說是受盡詛咒的力量。
林依依也終於知道,為什麼聖者會讓酒兒使用禁忌儀式,將他們召喚到「杯中之天」的領域了。
如果這血河在外界的話,恐怕最終整個城市都會被攪進來,成為血河的一部分。
假如有朝一日,沙漠能夠得到生命並活過來……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