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是你的熟人嗎?」
哈士奇回過頭來,有些微妙的看向亞瑟:「他一直在看著這邊誒。」
「隨便,讓他去看……無所謂的。」
亞瑟頭也不回的說道:「那傢伙就是喜歡多事。」
「赫克托耳先生顯然也是灼牙家族的人——從他眼睛的特效、以及周身的硫磺味道就能看出來。」
龍井茶低聲分析道:「我覺得他可能與亞瑟先生認識……而且關係應該還不錯。」
聽到這話,亞瑟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在隊伍的最前排——隨著亞瑟這麼一停,整個隊伍也就停了下來。
他的表情顯然有些複雜。
幾度欲言又止,亞瑟才終於開口,向龍井茶輕聲問道:「這是如何看出來的?」
「之前他喊你名字的時候,笑的非常自然。而我注意到,那個時候你的嘴角也下意識動了一下、似乎是習慣性的想要笑一下。」
龍井茶聳了聳肩:「而且他開始對你打招呼的那句話……認真來說,對你的人格其實是稍有冒犯的。如果不是好朋友之間的玩笑,那麼就一定是來自仇敵的挑釁。
「但我看了看,你對那句話卻沒有什麼反感的表現。所以我判斷你們應該是好朋友。」
「……龍井茶,是吧。」
亞瑟深深望了他一眼,隨後繼續往前走去。
他微微側過臉來:「假如你出生在聯合王國,一定能成為優秀的超凡偵探。」
亞瑟頓了頓,微微閉上眼睛。
似乎是在回憶什麼一般。
「他的確是我的朋友……如果按照輩分來說,他其實是我的小叔。
「因為我的緣故……我的父親走得比較早。在我父親死去後,第一個來安慰我的,就是赫克托耳。」
亞瑟緩緩說道:「當然,我也不敢真的相信他。
「因為在那之前不久,我還差點被我的二叔謀殺——之所以是『差點』,就是因為赫克托耳叔叔救下了我。這也是我敢於在父親被族人謀殺後、還敢與他見面的原因。
「不過那個時候,我也已經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同時也是為了保護他,所以我一直避免與他再接觸。一直到我後來加入熔岩禁塔,成為了塔之主的學生之後,我才重新遇到了他……
「那時我才知道,他從最開始就是熔岩禁塔的導師。我在熔岩禁塔的時候,願意和我一起玩的同性並不多……赫克托耳算是一個。雖然他天天帶著我去喝酒,而我其實也不怎麼喜歡喝酒……」
亞瑟嘴角微微上揚。
他的聲音意外的平和,完全沒有平時的傲氣與自得。他聊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很是有些懷念。
但哈士奇卻突然補了一句:「可我看你……似乎對赫叔有些愧疚的樣子?」
聞言,亞瑟的右手指尖微微一抖。
他有些訝異回過頭來:「這也能看出來的嗎?」
亞瑟並不否認,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這件事,其實與船長有關……」
「——我已經不是你們的船長了,亞瑟。」
一直在隊伍最後,保持沉默的塞利西亞不知何時出現在亞瑟身後。
她有些無奈的說道:「現在的『白銀』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或者說,我已經擺脫了『白銀』賦予我的詛咒、順利抵達了願望的彼岸。」
「真的是這樣嗎?」
奧菲詩突然開口:「可我覺得,你並不算開心。」
「願望已經達成、與每天都能過的高興快樂,這是兩回事。」
塞利西亞嘆了口氣:「滿足願望並不代表解決了人生所有困難,只是完成了自己必須去做的目標……僅此而已。
「如果要說快樂不快樂、開心不開心……現在這種平穩的生活,肯定是不如在船上到處冒險來的開心。」
「那麼,你不如……」
「——但是,」塞利西亞打斷了奧菲詩的話,「如果再讓我選一次的話,我還是會來過這樣的生活。比起快樂不快了,我現在考慮的是,我應該做些什麼……以及我能夠做些什麼。
「所以就不要說那些話了……奧菲詩。」
塞利西亞嘆了口氣:「我不想拒絕你。」
說了半句話便被打斷的奧菲詩,卻只是眉頭緊皺、凝視著塞利西亞。
「就是說啊,奧菲詩。」
就在這時,一旁的亞瑟嗤笑著:「人不是為了自己過的高興快樂而活的……尤其是在『你自己的命不屬於你自己』的時候。如果你只是一介平民、或是普通的超凡者,那也就罷了。
「但像是塞利西亞,也像是我、像是你——我們都背負著某些東西。我們所代表的並不只是我們……我們是為了更多人,才會向著黃金之地進發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覺得你不配為王。」
亞瑟深深的回望了一眼奧菲詩:「因為你太自由了。」
哈士奇第一時間就覺得,這兩個人怕不是又要吵起來了。
但這次奧菲詩卻沒有駁斥亞瑟。
他看了一眼塞利西亞,似乎有所觸動、陷入了思考之中。
見狀,安南嘴角微微上揚。
果然如此。
不出他的預料……讓亞瑟說一百句,也不如讓塞利西亞說一句來的有用。
在寶船「白銀」上的所有船員,真正愛上塞利西亞、將她作為自己靈魂伴侶的,其實也就只有奧菲詩一人。所以當塞利西亞選擇自由的時候,奧菲詩也會選擇自由……
而如今,在安南的幫助下,塞利西亞的願望已經完成了。支撐著她四處漂流的動力也就消失了。
就如同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天天到處瘋玩,結果某天突然玩膩了、頓悟了,回來決定踏踏實實過日子了一般。她如今所做的事,就是在為過去的自己贖罪——但她的確只擅長殺人,所以如今、她也只能選擇作為安南的護衛。
這自然不可能是多麼愉快、多麼無憂無慮的生活。
卻是塞利西亞所認為的……最適合自己的生活。
在她的願望完結之時,塞利西亞覺得自己……似乎終於是長大了。
只是這次成長,來的稍微有些遲了。
一行人之後無話。
直到他們抵達火山口——這時才看到,那些懸掛在四周的鎖鏈之間,竟是搭上了一條螺旋向下的黑曜石吊橋。
那吊橋踩上去,甚至是有些溫熱的。
而這螺旋向下的吊橋,踩上去甚至很是晃悠。而腳下的石片也並不寬,稍有不慎就仿佛會一腳踩空掉進火山。從下方不斷湧上來的、蒸騰著的熱氣,甚至會讓人眼睛模糊、發酸,看不清路。
哈士奇嚇得一把攬住了身邊亞瑟的肩膀,用亞瑟的身體當做支撐點、整個人的重量都掛了過去——雖然也沒有多沉。
即使如此,她也還是感覺自己有些腿軟。
……她不是凜冬人嗎?
而感受到哈士奇毫不忌憚男女之別的動作,亞瑟也是一臉無奈。
但他也沒說什麼——也並沒有像是他與塞利西亞的交流那樣,直接反手摟住哈士奇的腰。
亞瑟只是攥緊了扶手,右手則按住了哈士奇的右肩、走的更穩了。
他已經做好了隨時撈一手把漏下去的她拽回來的準備。
而在隊伍偏後的位置,十三香的面色也變得異常蒼白。
他本來想要扶住安南的肩膀,結果手才剛伸出去、就稀里糊塗的被艾薩克接了過去。這倒也更好,至少艾薩克看起來會給人以更強的安全感。
「你們這是……恐高?」
龍井茶的表情有些怪異:「是恐高還是單純的膽子小?」
「我……我也不到啊……」
十三香甚至聲音一時之間都有些顫抖,不過他嘴裡卻不停的再說著些什麼、似乎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能是恐高吧,但我之前也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的恐懼感……是因為下面有熱氣在不斷蒸我的緣故嗎?還是因為第一次沒有擋板的情況下站這麼高?還是因為我知道掉下去就會被熔岩融化?雖然我哪怕掉下去也不會真的死掉但總之不要慌我先找找看關掉痛覺的選項在哪裡……」
他嘴裡碎碎念個不停,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雖然這道路看起來很嚇人,但好在他們也不用走太遠。
大約六百米的直徑——往下走個三圈,就抵達了一處平台。從這裡,有一座橋直通熔岩禁塔的中間部分……似乎接到了外面赫克托耳的通報,大門已經被人打開、兩位身著金紅色長袍的巫師面容嚴肅的站在門口,像是兩座門神。
「——請進吧,各位。我已經知曉了你們的來意。」
和「破壞巫師」給人以危險感的概念不同。
那是屬於塔之主的聲音。
一個理性而溫柔的聲音,從其中一人手中捧著的容器中傳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哈士奇小姐能先來見我。我在負十八層,你們可以搭乘升降台下來。
「其他人一起來也沒有問題、也可以四處去逛逛。我已經給他們打上了遊客的印記。除了負十八層之外,自負二層到正十七層都是可以通行的區域。」
而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光之要素奔流於他的眼中。
區區盒子,擋不住安南的視線。
他看的一清二楚——
在那個小盒中……並沒有什麼發聲裝置。
在那裡面裝著的……
是一捧不斷「嗡鳴著」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