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見家長（一）
唐亦後來去看林芳景,總還是在頸前纏著那兩三圈繃帶。
他是每周都要去療養院報到的，多數時候和林青鴉一起，偶爾也會遇到林青鴉有外地演出的安排,就獨自去——風雨不誤,公司里再忙也亦然。
這次是個周六。
《八仙》系列在國內正熱,芳景團當真如林青鴉所願成了梨園裡的那條「鲶魚」，國內四處都有劇場相邀，即便為了保證演出質量一壓再壓,還是難免忙碌。
林青鴉剛結束外地一場崑劇匯演後趕回北城,信息里得知唐亦在療養院。回家匆忙換洗後，她就叫車過去了。
夏末秋初，風暖里漸涼。
從療養院頂層的樓梯間出來,沿著長廊沒走幾步,林青鴉就在母親的病房外看到了護工杜阿姨。
對方拎著水壺，顯然是剛打水回來,看見林青鴉後意外地問：「林小姐也過來了？」
「我剛回北城,過來看看。」
「噢噢，A市那場崑劇匯演是吧？我前兩天在網上瞧見預告了,那排場,您母親看見了高興好一會兒呢。」
「嗯。」
林青鴉垂眸，笑意溫婉。
杜阿姨拎著水壺要請林芳景進去，只是剛要伸手去拉房門,又猶豫著什麼而慢下動作。
林青鴉細心察覺，抬眸：「您有什麼事情想跟我談嗎？」
「我也不知道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多話……」杜阿姨訕訕地說。
林青鴉：「母親一直由您照料,我很感激，您也算是我的長輩了，有話可以直言,不用避諱。」
杜阿姨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其實就是關於您這位…朋友的事情。」
「嗯？」
林青鴉下意識回眸，望進門內。
隔著塊門上玻璃，病房裡看得清晰。林芳景還是坐在窗邊的輪椅上曬太陽，唐亦拎了只高腳凳，背對著房門坐在她身旁。
不知道是在給講故事還是剝荔枝，哄得輪椅上格外顯得老態的女人安靜地抿著嘴笑。
「林小姐的這位朋友，或許是在追求你嗎？」
「……？」
林青鴉怔了下，轉回來。
杜阿姨見她神情意外得不像假作，「啊，是我猜錯了嗎？我就是看兩位關係親密，不像普通朋友，他更是每周都來——說實話，做我們這行見的多了，這種情況只要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做丈夫的不想照管甚至看都懶得來看一眼的，那也比比皆是啊。」
這幾句話間，林青鴉才回過神，哭笑不得：「不，他確實不是在追求我，因為我們已經是戀人關係了。」
「啊？」這回輪到杜阿姨震驚了，愣了好幾秒她才反應過來，茫然問，「那他怎麼不是這麼說的。」
林青鴉：「嗯？」
杜阿姨猶豫了下，「我之前跟您朋友客套過幾句，有幾回他晚上才過來的嘛，看起來又挺累的樣子，我就勸他沒時間的話不用麻煩過來。」
林青鴉隱隱預感。
杜阿姨無辜複述：「他說不行，自己還在考察期，而且後邊一堆，咳，弟弟和小白臉，等著上位。」
林青鴉：「……？」
在小菩薩茫然的神情里，被她隔著玻璃盯了許久的那人好像有所察覺，額前彎著的自來卷黑髮敲了敲，他從凳子上轉過身，對上門玻璃外的林青鴉。
停了一兩秒，那人眼睛亮起來。
又幾秒後，林青鴉面前的病房門已經被拉開了——護工阿姨被「放」進去，小菩薩被堵在了門外。
堵她的人就靠在門上，懶洋洋垂著眼笑睨著她：「此路是我開，想進去就要留買路財。」
林青鴉回神，無奈：「你和護工阿姨說的考察期？」
唐亦輕眯起眼，語氣卻不太在意：「嗯，我說的。」
「為什麼要那樣說。」
唐亦扶著門框低了低身，笑：「這是給我的福利制度。」
林青鴉聽得茫然：「嗯？」
「對我實行終身考察制吧，」唐亦說，「可以像公司績效表一樣，列出指標和參數，確定及格標準。」
「什麼的及格標準？」林青鴉聽得更茫然了。
唐亦：「唔，合格伴侶？正常人對伴侶的要求標準不是除了感情方面，還包含親情、友情、事業、家庭生活等很多方面嗎？」
「……」
林青鴉終於聽懂他的意思了。
但這並沒有讓她有任何高興的感覺，正相反，那張雪白漂亮的面孔已經微微繃起來了：「你就是正常人。」
唐亦停住羅列伴侶標準的思緒，落回眸子，幾秒後他垂眸輕笑：「大概只有你這麼覺得了，小菩薩。」
林青鴉蹙眉：「我也不需要你說的這個。」
「不是你需要，是我需要，」唐亦笑，「說了，是給我的福利制度。」
「哪有福利？」
「不及格是懲罰，及格是無功無過，良好和優秀自然就要有獎勵了。」
林青鴉搖頭，嚴肅拒絕：「這才不是給你的福利制度。」
唐亦笑嘆：「可我毛病很多的。」
林青鴉：「我要完整的唐亦，不要一個被條框切割、只聽我話的『合格伴侶』。」
「那壞毛病怎麼辦？」
林青鴉遲疑，思索幾秒後她輕聲說：「會傷身體的不好的習慣還是要改的。」
唐亦失笑。
林青鴉不解地抬眸：「你笑什麼？」
唐亦卻沒解釋：「好，改，」他扶著門框俯身，湊過來吻了吻林青鴉的唇，「可能不合格，但完整的唐亦也只聽你話。」
「……」
身後長廊還有人來往，林青鴉被唐亦親得微紅了臉兒，但還是踮起腳尖回親了他。
唐亦被小菩薩的主動撩得意動，但畢竟是在療養院裡，身後就是林芳景的病房，他再恣肆妄為，也不會在這裡真對小菩薩做點什麼。
於是只能在心底嘆一聲遺憾又貪饜的長氣，唐亦垂手勾起林青鴉的手，把人牽進病房裡去。
只是剛走出幾步去，唐亦就被林青鴉拉住了。他回過身，看見林青鴉抬起的視線落在他頸前。
「怎麼了？」唐亦問。
林青鴉抬起另一隻手在自己的脖子前示意了下：「這個，不摘嗎？」
唐亦摸了摸繃帶：「不好看嗎？」
林青鴉無奈：「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
「那是什麼？」
「是沒有必要的，」林青鴉輕歪了下頭，在唐亦肩旁的空隙里看見林芳景，然後她才落回來，「她不會因為一條刺青就不喜歡你了。」
「…不會嚇到她？」
「不會的。」
「好。」
唐亦握著小菩薩的那隻手沒捨得鬆開，修長身影俯下來，冷白清雋的面孔上勾著點漫不經心的笑。
林青鴉被他突然拉近的距離弄得一怔：「？」
唐亦左手牢牢包著她纖小的右手，另一隻點了點頸前的繃帶：「我看不到它，所以要小菩薩幫我摘掉。」
淺笑浮上茶色瞳里，林青鴉拿他沒辦法，抬起手想依他的話。結果抬到一半，另一隻被拉住了，她這才回過神，晃了晃被握的右手：「你要鬆開我。」
唐亦搖頭，「不放。」
林青鴉無奈：「那我怎麼摘。」
「單手吧，實在不行，」唐亦笑里恣意，又啞下聲：「小菩薩也可以用嘴巴咬。」
「……」
林青鴉已經見識過唐亦太多的污黑又不能見光的心思了，現在就算聽到這種流氓話也逐漸能屏蔽大半，繃得面不改色。
不過偶爾也是會有沒完全屏蔽住，偷偷紅了耳垂的情況在。
好在小觀音拈花指勾水袖，一雙纖細的手再靈巧不過，單手給他解繃帶不算是沒法完成的事情，只是比雙手稍微麻煩了點。
唐亦也不嫌慢，窩著那修長身影，俯得極低，幾乎要把比他矮18公分的小菩薩完全罩在自己身下。
他手臂撐著牆，懶低著眼，在小菩薩認真湊在他頸前解繃帶的時候，就拿最恣意的眼神一點不放過地望著她。
「這條膠布是不是貼在裡面了？」林青鴉解到一半被卡住，她輕聲咕噥著，習慣性想抬右手幫忙，然後就發現還是被攥得緊緊的。
這一回神抬眼，林青鴉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湊得離唐亦這麼近——那人冷白的頸和繃帶下凸起的喉結，都就離她幾公分的距離。
溫柔的呼吸撲到他頸前，好像還會被饋回更灼人的溫度。
林青鴉懵停住。
然後看著白色繃帶下，那顆喉結輕滾了下。
低啞帶笑的聲音像要鑽進她耳心：「求你別看了，不如還是親親它吧小菩薩。」
「……！！」
林青鴉一下子就被破了防，紅透了臉羞惱至極地睖向他。
而就在此時，林青鴉身後方向，病房門口傳來一聲遲疑的喚聲：
「青鴉？」
「？」
林青鴉回身。
目光相對。
她的外公外婆看清真是她，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