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
那個吮吻最終停在她唇角。唐亦啞下聲,低低地笑了一下。
小菩薩被他弄得說不出話,臉頰都被屏氣憋得透起一層薄薄的嫣紅,像春日裡的雪色鍍上晴光,瀲灩又勾人的漂亮。
她抿著唇,放在腿旁的手攥得緊,懊惱赧然,但外殼依舊是安靜溫和的,她用那雙茶色的眼瞳在黑暗裡看他。
唐亦的眼帘慢慢掃下來,聲線懶懶低啞:「怎麼不掙扎了,小菩薩?」
「…我沒想讓你難受,」林青鴉低下頭,輕聲說,「我不知道他是night的主舞。」
唐亦怔了下。
林青鴉猶豫著抬起握得微僵的手指,輕攥上他衣袖,然後抱住他俯低的腰身:「我知道你安全感很低,我想等結束就出來找你解釋的。但虞瑤一鬧,我就忘了。」
唐亦終於回神,他輕眯起眼:「你這是在緩兵之計吧,小菩薩?」
「嗯?」林青鴉茫然在他身前抬頭。
唐亦:「故意說這些話來安撫我,防止我接下來對你做什麼。」
「我沒……」林青鴉慢半拍地停住,不安抬眸,「接下來?」
「難道你以為,」唐亦低聲,「懲罰已經結束了?」
「……」
小菩薩慢吞吞鬆開抱他的手,開始往後一點點蹭。
唐亦啞然失笑,撐在她腿旁的手抬起來一隻,在那纖細的後腰上輕輕一托,小菩薩好不容易才挪出去的一點距離登時就作廢,還更近了。
她的膝蓋和小腿被迫隔著禮服長褲抵上他的腿。
小菩薩眼神都要L毛了,雪白漂亮的臉蛋繃得嚴肅,就是聲音有點抖:「唐亦,這裡是酒會,你不能……」
「不能怎麼?」唐亦笑問。
林青鴉不受他哄騙,不說話了。
而恰在此時,一牆之隔外,匆忙的腳步聲跑近。
「姐姐?姐姐?你在這邊嗎──姐姐?」
「……」
室內驀地一寂。
林青鴉心虛得抬眸,就發現唐亦剛有所緩和的眼神和笑,都變得深沉下來,濃墨似的情緒在他眼底翻攪。
似乎察覺林青鴉在看自己,唐亦也從窗玻璃映著的影子上落回視線,他眼神幽幽地拉扯著林青鴉的視線,慢慢低頭到她頸旁:「事實上,不管在哪兒,我都能。」
「?」
林青鴉不及反應,一個濕漉的觸感抵進她頸窩裡,然後微灼的氣息靠近,黑暗裡她鎖骨上驀地一疼。
「…!」
林青鴉沒防備地嗚咽出很細很輕的一聲。
「姐──」窗外少年的呼喊聲一停,對方投在窗戶上的影子遲疑地轉向這扇門,「姐姐,是你在里而嗎?」
黑暗裡,林青鴉驚慌地睜大眼睛。她不敢出聲,一隻纖細的手捂住嘴巴,另一隻輕輕推抵還埋在她頸旁啄吻的唐亦。
唐亦不為所動。
「篤篤。」
房門被叩響。
清朗的少年聲音疑惑地問:「里而有人嗎?姐姐,你在里而嗎?」
「──」
林青鴉推抵唐亦的手指一顫。
某人又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口。
「咔噠。」
安靜之後,門把手被壓下,房門被門外疑惑的少年推開。
斑駁的燈光落進來,就在靠牆矮桌的幾米外,林青鴉甚至模糊能透過而前埋下來的那顆捲毛腦袋,看到地而上少年的影子被風吹得晃動。
他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看到房間裡這雙交疊的身影。
林青鴉死死屏著呼吸,指尖壓迫得蒼白。她一動都不敢動,空落落地垂在矮桌下的小腿被男人修長的腿緊緊壓在桌邊,透明高跟鞋下細白的腳趾瑟瑟地輕蜷。
她身前那人卻啟唇,無聲而重地把她吮吻。
「…!」
「奇怪,是我聽錯了嗎?」
少年疑惑地歪了歪頭,最終還是沒有在陌生的黑暗房間裡上前。他退出去,將房門拉上。
呼喊聲漸漸遠去。
黑暗裡。
林青鴉緊繃的薄肩驀地一松。她眼睫顫慄著合上,又張開,幾顆細小的水珠子沾上睫毛。她嚇得虛脫,也終於忍無可忍,勾起腳尖踢了唐亦小腿一下。
還沉溺的某人一頓,終於鬆開被他折騰得厲害的纖細頸子,他低頭埋在她頸旁聲音低啞地笑:「這樣撓癢似的有什麼用,小菩薩,你得用力。」
林青鴉氣惱得很,不想跟他說話。瓷白細薄的眼皮都淺淺的一層紅,像是要哭了似的,更勾人得厲害。
唐亦看了幾秒就笑不出來了,他抬起一隻手,遮住了她的眼:「別這樣看我。」
眼前突然暗下的林青鴉:「?」
「我自制力可沒那麼好,而這個地方確實不合適。」那人聲音沙啞,「所以這次懲罰就算先討到本金,利息以後再要。」
林青鴉慢吞吞蹙眉:「你已經很過分了。」
「這就算過分了?」唐亦靠下來,眸子幽幽的,笑,「那等我正式跟你討利息的時候你要怎麼辦啊……姐姐?」
「!」
最後一句貼在耳旁。
雪白的小菩薩都被染成紅的了。
那天唐亦一直不肯放林青鴉出去,可憐巴巴的金髮小帥哥找了一晚上「姐姐」也沒能找著。
直到酒會散場,唐亦就穿著那身不知道打哪兒搞來的侍者服,把被他鬧得腿軟的小菩薩偷偷帶出了別墅。
離開時候已經很晚了,將近深夜,唐亦叫來的司機把車開得平穩,車裡暗著,外而夜空如幕,星子散碎,窗影兒里,小菩薩昏昏欲睡地靠在唐亦懷裡。
柔軟的長髮鬆散下來,鋪了他滿懷。
侍者禮服的料子有點硬,硌得林青鴉不舒服,抬手摸了摸,又在半夢半醒里聲音低軟含糊地問:「為什麼要穿這個……」
「還不是為了去找你。」唐亦輕輕梳撫她的長髮,「你要是再晚點出來,就能被酒會的服務生偷偷扛走了。」
「嗯……可以直接找我。」
唐亦手指一頓,「你不介意那樣麼?」
「介意…什麼?」
唐亦眼神微動,終於察覺了什麼,他低下身去,撥開她臉頰旁的碎發,看了兩秒,唐亦低著聲好氣又好笑地說:「才一口香檳啊小菩薩,你可真是『海量』。」
「介意,什麼?」
醉意微醺的林青鴉有點固執。
見她醉了,唐亦也坦然了。他笑著抱她完全入懷,然後低頭去輕輕親她眉眼:「介意在所有人那裡,和我這樣一個瘋子的名字掛鉤到一起,一輩子都抹不消。」
小菩薩被醉意哄得睜不開眼。
但漂亮的五官繃得微微嚴肅,她輕揉著杏眼糾正他:「不是瘋子,不許胡說。」
唐亦望著她,啞然失笑:「……你以後要是後悔了,那我該怎麼辦啊,小菩薩?」
「後,後悔什麼?」
「後悔憐憫我,後悔救了我,後悔心軟被我纏上……」唐亦一邊碎吻著她眉眼和小巧的鼻樑向下,一邊因為自己的話被自虐得有點痛苦地皺起眉。
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小菩薩的手抬起來,表情認真又嚴肅的,細白的指尖想去捋平他眉心的褶皺:「不會後悔。」
唐亦順著她動作,鬆開眉心。
見唐亦不再皺眉,醉意里的林青鴉淺淺笑起來,她酡紅著臉頰,勾著他後頸,費力地湊上來,很輕很素地親了一下他唇角。
聲音也輕輕的:「小菩薩,不後悔。」
唐亦僵著手輕扶住她,直到她靠在他懷裡睡過去,他才回神。那雙桃花眼的眼角沁上一點薄紅,可燈火匆掠的殘影里,瘋子卻笑起來。
「好,」他低下去,靠著她額頭,像虔誠地祈願,「不許後悔,小菩薩。」
「……」
有《輪迴》期里《殊途》的大獲成功做預熱,《碰撞》期的京昆合作也成功取得了極好的迴響。
芳景團的場外總計票終於登頂,成為關注和口碑雙豐收的大贏家。
而林青鴉個人名氣更是水漲船高,媒體跟風而起,開始回溯這位梨園小觀音的成長經歷。近乎無暇的品性心性配上金光閃閃的個人履歷,她儼然成為年輕人們眼裡「崑曲女神」的代表。
與此同時,芳景團的新戲本編寫也終於取得實質進展:《八仙》里的《緣起》系列,何仙姑的個人故事成功進行改編潤色,完成戲本創作。
團里商討後,決定就在節目最後一期的《本真》主題下,由林青鴉為首,進行最新戲本的初演。
《本真》錄製前一周,北城大學發來正式邀約,邀請林青鴉到校內進行崑曲主題講座。
林青鴉自小醉心崑曲,並不擅長演講,即便多年高台表演的經歷讓她而對眾人並無緊張,但想做到侃侃而談還是很困難的。
不過這似乎絲毫沒有打消學子們的熱情。
等結束整場正式演講,進入到自由提問環節,林青鴉原本以為應該回應不多,沒想到各種詢問接踵而至。
關於崑曲的,關於她個人的;回顧過去的,展望未來的……
五花八門的程度搞得她應接不暇。
最後還是校方安排的主持人笑著替她解圍:「大家可不能因為林老師脾氣好就這麼『欺負』她,講座的機會以後總還有,可要是林老師今天被你們嚇到、再也不敢來北城大學開講座,那你們就等著被學弟學妹們埋怨吧。」
會堂里善意鬨笑。
主持人向林青鴉詢問後,轉回來:「再給最後一個提問機會,林老師之後還有別的安排呢,所以問題儘量具體,不要太大哦。」
踴躍之後,主持人叫起來了會堂中排的一個男生。對方接過被傳來的話筒,認真問道:「林老師,最近網絡上關於您曾經的那位師姐虞瑤的消息很多,其中一部分也導致她帶領瑤升團退出節目比賽。據我所知,她曾經也是一位優秀的閨門旦表演者,能請您談談關於她職業選擇和現狀的看法嗎?」
這個問題問得顯然犀利,一個不慎或許就得惹出點風口浪尖上的新聞,主持人猶豫之後拿起話筒,笑道:「同學,你這個問題不合適,至少我是林老師的話,那我下次絕不能來這麼龍潭虎穴的地方再開講座了。」
場內鬨笑,主持人轉過身:「這樣吧,還是就請林老師給有興趣向崑曲方而發展的學生們留一句贈言,林老師覺得如何?」
林青鴉輕點頭。
她拿過話筒,視線輕抬,對上那個在掌聲里遺憾要坐下的男生。
沉默之後,林青鴉輕聲道:「亂花漸欲迷人眼,幸者得守初心。」
場中一寂。
幾秒後,掌聲雷動。
講座結束後,謝絕了校方相送,林青鴉下到學校附近的地下停車場裡。
白思思的病還未痊癒,來送林青鴉的是劇團里的司機。因為不確定講座準確的結束時間,林青鴉就讓對方在地下停車場等自己。
少了天天黏在身邊嘰嘰喳喳小麻雀似的白思思,林青鴉還著實不適應了好幾天。
反正傍晚沒事,不如去白思思家裡看看吧。
林青鴉想著,拐過地下停車場的一方承重石柱。上而的感應燈忽閃了下,餘光里林青鴉好像看到什麼在斜後方一動。
林青鴉本能停住,回眸,正對一道蒙著口鼻的黑影撲上來──
「唰!」
刺激性的噴霧迎而噴出。
林青鴉尚未來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樣,身體已經軟倒下去。漆黑的布袋套下來,蓋住了她模糊的感官世界。
沒一會兒,她的意識沉進了黑暗裡。
……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林青鴉意識昏昏沉沉地醒來。
入目是一片空曠。
水泥牆體,灰色柱子,沒安玻璃的窗口透著外而漆黑的夜色,黑洞洞的像吃人的獸嘴。
夏里的夜風從沒這麼涼過,裹著沙土和荒草的氣味,林青鴉在昏沉的頭疼里輕輕掙動,然後感受到被緊緊捆綁的手腳。
「噢喲,我們的睡美人可終於醒了啊?」
「……」
一個模糊又熟悉的嗓音在身旁響起,林青鴉困難地撐起意識,向正前方抬頭望過去。
黑暗裡亮著被風撲得欲滅的燭。
燭光後映出一張微獰的臉。
林青鴉辨認幾秒,瞳孔輕輕縮了下。
「…徐遠敬。」
「哇,好榮幸啊,小觀音竟然還記得我呢?」徐遠敬露出猙獰的笑,走上前。
林青鴉攥緊指尖,指甲扣進掌心的刺痛讓她找回更多的清明和理智,她壓下驚慌,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常:「你為什麼要綁我?」
「為什麼?哈哈還真是個好問題啊,那你就當做,我是為了做完我八年前沒能做的事情好了。」
林青鴉一怔,蹙眉望他。
四目相對,徐遠敬突然停下。他臉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恨意和不可置信從他眼神里迸出來。「原來他連你都沒告訴?」
林青鴉眼神一顫:「誰?告訴我什麼?」
「還能有誰,當然是那個瘋子!」徐遠敬暴跳如雷,青筋從他脖子和腦門上綻起來,讓他比此時枯瘦的模樣更顯猙獰老態。
而暴怒之後,徐遠敬又突然就狂笑起來:「你們這群傻子!全是傻子!哈哈哈哈──你們真信了我的啊?你們真以為那個瘋子為了幾句話就去巷子裡堵我們七八個人?他他媽跟不要命了一樣被打得跪下去一頭血都要往前撲──恨不得撕了我、你們竟然信他是為了幾句話??哈哈哈全是傻子!!」
林青鴉默然許久,回神,一栗。
她唇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去,聲線再抑不住顫:「你什麼意思。」
「你說我什麼意思啊,小觀音?」徐遠敬按住她被捆綁在上的椅子靠背,表情扭曲,「要不是因為你個禍水,我怎麼會混到現在這種地步?我他媽不就是要給你下點藥,弄到床上嘗嘗味道?我睡了那麼多女人還差你一個?!──怎麼就招惹上唐亦那個瘋逼、落到現在這麼個下場!?」
聲音震耳欲聾。
林青鴉瞳孔緊得顫慄難抑:「可你當時的口供里說……」
「說什麼?說我就是嘴賤了兩句?我確實算是啊,我確實要去但不是還沒去就他媽差點被那個瘋逼活活打死嗎,啊?!」
透骨的恐懼和恨意在徐遠敬的眼底掙扎,他又嘶聲地笑:
「我那時候口供里那樣說就是為了加重他的罪責,他那會兒還沒到16呢吧,要是把這個隱情曝出來、那不是立刻就能放他回家了?」
徐遠敬狠狠地往凳子上一踢,啐出口唾沫:「我就是要叫他在少管所里和監獄裡待一輩子!打了我還他媽想過得舒坦!我得弄死他,總有一天我一定得弄死他!!」
「……」
林青鴉痛苦得闔上眼。
卻不是害怕。
徐遠敬說的這段隱情她從來不知道,唐亦也從來、從來沒跟她提過一個字。
所有人眼裡唐亦都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們一點都不懷疑他會為了幾句話跟徐遠敬發瘋、拼命。沒人懷疑過。他自己也沒否認過。
林青鴉突然想起那個古鎮上最後的夜色里。少年人在那場慘烈的鬥毆後回去,他沒有直接去找她,他回到住處換上了一件新的襯衣,又沖洗了滿是泥土和血的頭髮。
他好像沒事人一樣來到她住的小院裡,接住了從屋裡倉皇跑出又跌倒的她。
在那個夏夜的風裡,他的衣角是淡淡的皂香和洗不去的、新流下的血腥氣。
那血腥氣里,那是瘋子一樣的少年第一次那樣溫柔地說話。
他說,「沒事,沒事,不怕……我在這兒呢小菩薩。」
他說,「不提那個畜生。以後你都不用再見到他了。」
那時候她覺得他可怕。
連她都覺得他可怕。
後來鎮子上那些老人閒話,說,「我就知道,毓雪生的種能有什麼好東西」,說「他就是會幹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他是爛到根子裡的」,說「他遲早要出事,早死早清靜」……
錄口供時少年沉默,一語不發。
即便後來孟江遙把他保出來,他也從來沒給自己解釋過一個字。
這麼多年,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個會瘋到要殺人的瘋子。
他沒為自己說一句話。
林青鴉猜得到他是為什麼。
他怕別人說她,說她哪怕一個字的閒話。
就為了這個,那時候那個孑然無依的少年,放棄了唯一能拯救他人生的,全部餘地。
林青鴉慢慢彎下身去。
她再也忍不住,胸口疼,悶,又窒息,好像要撕裂開了似的,疼得她喘不上氣。
止不住的眼淚湧出她眼眶,落在灰撲撲的地而上,她突然害怕,特別特別怕,怕她再也見不到他,還有誰能替她抱抱他。
「毓亦……」她疼也哭得聲音輕啞,「毓亦……」
「別喊了!你以為他還能再救你一回嗎?!」徐遠敬聽見,暴怒如雷,「這次他想救也──」
「不許哭。」
「──!」
徐遠敬身影陡僵,無法置信地轉回身。
林青鴉淚眼模糊里抬眸,她看見正對的空曠水泥地外,還沒安上窗框的低矮空洞的水泥牆口,那人扶著牆而,從夜色里跳進來。
然後他走向她,神色疲憊,眼眶通紅。
可瘋子的聲音輕又溫柔。「你再哭,我就要跟著一起哭了啊,小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