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不見,想小菩薩想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小亦看起來又圓潤了一圈,膘肥體壯,毛皮油亮。
連叫聲都格外響。
林青鴉站在車旁,伸手摸它,它就迫不及待地想往林青鴉懷裡鑽,可惜被那個「改進版兒童座椅」給捆得死死的,根本沒法離開一個座位的範圍,只能急得轉一圈原地刨爪,再轉一圈又嗚嗚直叫。
唐亦歪靠在前車門上,不為它嗚咽所動,還冷冷哼笑了聲。
林青鴉不忍心:「現在不開車,你給它解開吧。」
發現小菩薩完全沒有和他計較之前事情的意思,唐亦這會兒已經放肆得回歸本性了:「我為什麼要。」
「……」
林青鴉又安撫地摸了摸急著往她手心蹭的小亦,然後無奈轉回眸望斜倚著車前門的唐亦。
唐亦懶耷著眼,正要說什麼,眼角突然一凜,他兩步走過去,薅住小亦的項圈。
小亦被從林青鴉纖小的手掌下拉開,可憐兮兮地朝林青鴉嗚咽。
林青鴉更於心不忍:「你別欺負它。」
「我欺負它?」唐亦氣笑了,俯下腰身撐在門前,眼神兇惡地警告被自己拎著項圈的狗,「再敢舔她手,讓你下去跟著車跑信不信?」
小亦:「嗚……」
興許是被瘋子眼神給震住了,土狗委委屈屈地趴下去,狗腦袋擱在自己長爪上,還不忘拿黑溜溜的眼睛可憐地瞟林青鴉。
林青鴉本能想伸手過去給小亦順順毛。
可惜還沒等她的手越過車門上方,就被起身的唐亦察覺,一把攥住了手腕拽回來。
唐亦:「不准摸了,你沒看出來它只想占你便宜嗎?」
林青鴉無奈:「小亦是狗,不是人,它只是想親近人。」
唐亦冷嗤:「那我怎麼沒見它親近別人?」
林青鴉語噎。
空氣正安靜。
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從旁邊的大巴車後面冒出來,探頭探腦。
唐亦眼帘一撩,冷淡瞥過去。
對方被這目光凍得一頓,小心翼翼挪過來:「角兒。」
林青鴉聽見,回身:「思思,怎麼了?」
白思思目不斜視,都不敢看唐亦的方向:「那個,我們在休息區的超市里買好了午飯,團里他們讓我過來喊你去吃飯。」
林青鴉點頭:「嗯,你們先吃,不用等我,我等下過去。」
「好。」
某人方向壓過來的目光威壓越來越重,白思思得了回復,毫不猶豫立刻腳底抹油了。
林青鴉轉過來,猶豫了下才輕聲問:「你真的不回去嗎?」
唐亦完全不心虛:「我回去誰領著狗,你們劇團里的人可以?」
林青鴉搖頭。
芳景團的演員們早就被小亦嚇出心理陰影來了,別說領著,靠近它大概都不敢。
唐亦得逞,一彎唇角:「這不就行了。」
林青鴉:「那你吃午飯了麼。」
唐亦:「沒有。」
林青鴉:「你要不要過去和我們一起……」
唐亦輕笑了聲。
「?」林青鴉停下話,不解地抬起漂亮的杏眼來凝他。
唐亦正巧撐著車門低了低身,眼神放肆睨著她笑:「你是不怕我,可你們劇團的那些蠢貨,和我一起吃飯確定不會消化不良?」
林青鴉一啞。
他們會的。
剛默認完,林青鴉又想起什麼,細眉輕皺了一點,她輕聲反駁:「你別那樣說。」
唐亦:「哪樣?」
林青鴉張了張口,沒能重複那個詞,然後就皺著細眉起眸,認認真真對唐亦說:「那樣不尊重人,不好。」
唐亦直身,懶洋洋地輕嗤了聲:「想讓別人尊重?那他們也得做過值得尊重的事情。」
林青鴉想了想:「安生他們還是很努力的。」
「幾個孩子努力有什麼用,青黃不接。」唐亦嗤之以鼻。
「嗯,」青黃不接這個詞正點中芳景團當下困局,林青鴉被勾走注意力,「你覺得問題出在哪裡?」
「……」
對芳景團這種可預見的投資回報比低到令人髮指的團隊,唐亦平常絕對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更別說替他們做評估和方案了。
可是見小菩薩認真求知地仰起臉看他,茶色眼瞳清清亮亮的,眼神也和以前看他的時候從來不一樣。
唐亦沒忍住,輕咳了聲說:「一個民營小劇團,沒實力沒背景,只仗著有你撐台,戲怎麼演都不會垮,他們就真當自己是國營團吃公糧的大爺了。戲劇行業都到今天這種式微地步,固定薪資制度下只會一潭死水,不思進取必然常態。」
林青鴉邊聽邊皺起眉,輕點頭:「那要怎麼做呢?」
唐亦:「知道鲶魚效應麼?」
林青鴉輕搖頭。
唐亦解釋:「以前漁夫捕撈沙丁魚,到岸時常因窒息死了大半。後來他們發現只要放進一條以沙丁魚為食的鲶魚,沙丁魚群就會出於求生本能而群體逃竄,大量存活。」
林青鴉聽得杏眼微微睜圓,驚嘆都安安靜靜的,就專注看著他。
唐亦抬手,把林青鴉從左邊往右拉了一點──恰好夠他的身影幫她遮住今天中午有點刺眼的陽光。
然後他繼續說:「無論是你們團內還是當下的戲劇行業,都缺乏這種內在激勵。尤其是京昆文化被抬到人類非遺的殿堂級別,博物館式的保護傳承把它捧得高高在上,卻剝奪了它與時共進的外部動力。這時候想要謀求發展和進步,就更需要依靠業內良性競爭。」
林青鴉本就聰慧,只是從前不接觸這些商業或者其他與崑曲無關的理論。現在聽了也是一點就通。
她輕抿著唇思考:「所以,我們需要一條鲶魚?」
「嗯。」
「那…」林青鴉眼瞳微熠,張口想說什麼。
「你不行。」唐亦先她一步,阻住她的話。
林青鴉:「為什麼?」
唐亦:「你在梨園輩分高成名早,他們視你為長輩、老師,只會把你當做依靠而不是競爭。」
林青鴉慢慢點頭。
想了好久後她抬眼:「等這次回去以後,我會和團長好好談一下這件事的,也告訴他是你提的。」
「別給我邀功,傳出去丟人還不夠。」唐亦懶垂下眼,「而且要不是因為你,誰管他們死活。」
林青鴉眼睫眨了下:「謝謝。」
唐亦一低眼,薄唇勾得有點騷氣:「怎麼…謝?」
林青鴉思索著轉頭。
他們現在是在高速的休息區,除了加油站和超市,就只有藍天白雲和無邊曠野。
林青鴉突然想起什麼:「我請你吃午飯好嗎?」
「…嘖。」
唐亦氣笑了。
他低著頭在林青鴉茫然的目光里笑了好一會兒,才氣不過得抬眸問:「你知道我出面做一次資產評估是什麼價格嗎,就拿份高速餐敷衍我?」
「唔?」
涉及到盲區,林青鴉更不解了。
對著小菩薩難得懵懂的眼神,唐亦的眸子是黑了又沉,沉了又黑。
他坐靠在車門的上身慢慢傾下,漆黑眼瞳絲絲縷縷似的無形拉扯著她,像在等小菩薩的應允,靠近都輕緩。
曠野的風吹起林青鴉垂過細腰的長髮,發尾勾纏。
陽光微微染紅了她臉頰。
她知道唐亦想做什麼了。瘋子從來放肆,只有做這件事的時候,說得再凶,也是小心的。像怕一不留神就能碰碎她。
林青鴉垂下細長烏黑的眼睫。
她輕踮了下腳跟。
呼吸交錯。
小菩薩第一次主動,有點生澀,吻到了唐亦的下頜上。
兩人都僵了下。
林青鴉回過神,臉頰染上緋紅,她回過頭就往休息區的超市方向走。小菩薩從小就淡雅端和,頭一回走得這麼不穩重。
等唐亦回過神,超跑外面的空地上,已經就剩他一個人了。
唐亦低嗤:「…出息。」
話這麼說,某人還是沒忍住,抬手輕輕觸向自己剛被小菩薩親了一下的地方。但他沒捨得真碰上去。
好像碰一下,林青鴉的氣息就會沒掉了。
唐亦笑了會兒,實在看不過自己那丟人模樣,從口袋裡拿回茶色的大墨鏡,扣回臉上。
然後他靠坐在車身外,後撐著胳膊仰頭,微卷的黑髮拂過他額角。
唐亦闔了闔眼。
食髓知味,能成癮啊。
他想要更多。
「嗚……汪!」
小亦的叫聲一下子把他思緒拉回。
唐亦側過身,懶洋洋地低下眼瞥那隻沒出息的傻狗:「餓了?」
小亦:「汪汪!」
唐亦從後備箱裡拎出給小亦準備的狗糧盒,拉開屜式盒蓋和專用飲水盆放到它面前。
小亦歡快地去舔水了。
唐亦耷著眼思索是去隨便買點吃的,還是等到A市再說的時候,他聽見身後響起細輕的腳步聲。
一聽就是小菩薩的。
唐亦直身,回眸。
走開這麼久一會兒了,林青鴉臉頰上的緋紅還沒消褪,那雙茶色瞳子也濕漉漉的,像春山下的湖。
她拎著一隻便利袋走過來,停下後才輕聲:「午飯。」
唐亦接過,袋子壓得他手腕一沉。
他低頭看了眼,笑:「三人份,你當我飯桶麼。」
林青鴉:「有一份是我的。」
唐亦一愣。
他下意識抬眸,看向林青鴉來路的方向。
超市門前有專門提供給客人吃午餐的桌椅,芳景團的人都太好奇,此時正有人眼巴巴往這裡瞧。
只不過一對上他目光,全都低下去了。
唐亦落回眼:「你不和他們一起吃麼?」
「他們有很多人陪著,」林青鴉聲音淺淺的,和從前一樣,「我陪你。」
「……」
唐亦指節驀地收緊。
……
「你沒有一起玩的人嗎?」穿著雪白裙子的女孩走到他面前,拎著裙角蹲下來。她背著光,眼睛是淺淺的溫柔的茶色。
少年嘴角添了新傷,下意識地側開臉,藏到她看不見的那一面,然後他冷冰冰又譏諷地睨她:「幹嘛,小菩薩的善心又沒地使了?」
女孩像是沒聽到他帶刺的話,仍舊輕輕地望著他:「那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少年輕一抬眸,就能看見她身后角落里聚集的男孩子們,他們嫉妒又渴求地看著女孩的背影,他轉回來,聲音硬邦邦的:「想跟你認識的人多著,別來煩我。」
「他們可以互相認識,」女孩淺淺地彎下眼,「我來和你玩。」
……
陽光也如舊。
林青鴉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唐亦動作,茫然抬眸:「不吃飯麼?」
「…嗯,不吃了。」
「?」
唐亦俯下身,他得咬著牙才能克制自己腦海深處那種瘋狂邊緣的欲望。
等忍下去,他才啞著聲,像懶洋洋又不正經地開個玩笑:「吃小菩薩好不好。」
林青鴉:「…!」
雖然聽不懂,但又是那種眼神了。
小菩薩慢吞吞繃起臉,認真堅決:「不好。」
唐亦啞然失笑。
下午三點多,芳景團抵達A市。
大巴車下了高速,結果在提前說好的地點停了將近半小時,還沒等到節目組來接的負責人。
團里成員都等得焦躁,在車裡不滿地低聲議論。
白思思打完不知道第幾通催促電話,臉色難看地從前門上車。她走到林青鴉身邊:「那邊說還有五分鐘就到了。」
「嗯,」林青鴉回眸,「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嗎?」
「接待小組說虞瑤的歌舞團集體搭飛機過來的,本來應該中午到,結果飛機晚點,他們的車就在機場等到把虞瑤她們送去酒店,才來接的我們。」
林青鴉點頭:「晚點的話,他們確實也沒辦法。」
白思思氣道:「什麼沒辦法,角兒您就是太心軟太容易相信人,還信他們扯的這種藉口!」
林青鴉一怔:「藉口?」
白思思:「他們就是不把我們小劇團放在眼裡,之前有您和冉先生的那層關係在,他們顧及冉氏傳媒作為資方所以還算客氣,這兩周你們解除婚約的事情傳開,他們那態度轉彎,您是沒看見,哼。」
林青鴉微皺起眉:「會不會是你多想了?」
白思思:「哪是我多想,您太不懂圈裡這些看人下菜碟的了。今天要是把我們團和虞瑤她們歌舞團調換順序,他們絕對麻溜地就去接虞瑤的團了。」
「……」
假設無法求證,結果如何也不可考了。不過林青鴉對白思思的話還是不太相信的:她以為這種正規比賽的節目組,就算有態度上的偏向,應該也不會把區別待遇做得這麼明顯。
直到滿臉笑容的接待小組負責人把他們帶去節目方安排的酒店。
「不是,憑什麼讓我們住在最低的那些樓層?」
酒店大堂,白思思拿到分給芳景團的房卡後,惱怒地問負責人。
負責人:「抱歉啊林老師,白小姐,這附近的酒店都比較小,房間有限,其他標間已經安排滿了,我們來得晚了,只能排下面的房間。」
白思思氣得想翻白眼:「到達時間是你們節目組通知的,接待時間比說好的還晚了半個小時,我們沒說什麼,你們現在倒怪我們團來得晚?」
負責人訕訕地笑:「今天的車輛調度出了問題,確實是我們的過失,以後一定改正。」
白思思:「那房間怎麼說?」
負責人:「這個我實在沒辦法。瑤升團她們已經住進去了,我總不能讓人挪出來。貴團要是實在介意呢,等下期錄製開始前,您可以跟節目組裡管事的人反應。」
白思思:「你──」
白思思被對方這個明面和樂、話里卻陰陽怪氣推脫的態度氣得,都想擼袖子打人了。
而縱使是對人際關係並不敏感的林青鴉,此時也察覺白思思之前說的那番話確實是對的。
她微皺起眉,茶色瞳子清清冷冷地望向那個負責人。
負責人沒在意被氣得臉色通紅的白思思,倒是被林青鴉的眼神怵了一下。
他畢竟是節目組的人,雖然不是什麼管理層,但也算個小主事,很知道面前這個他哪哪都瞧不上的小破劇團之所以能受到他們節目組的邀請,完全是因為面前這個看起來年紀輕輕、卻在梨園裡早享盛名的崑劇「小觀音」。
這位要是真動了火,一狀告到節目組裡……
負責人正擔心著,一個聲音插入三人之間膠著的氣氛里。
「怎麼不上樓。」
林青鴉聽出聲音,回眸。
唐亦從幾米外走過來,手搭在一隻黑色真皮行李箱的拉杆上,修長漂亮的骨節輕握著。
他腿長得過分,再懶散也幾步就過來了,停在林青鴉身側。
林青鴉:「安頓好它了?」
唐亦低應了聲,「有專人看著,丟不了。」
「嗯,」林青鴉停了下,還是垂眸,遲疑地望向他長腿側的行李箱,「…你帶這個過來做什麼?」
唐亦薄唇一勾,睨著她不說話。
在旁邊打量了扣著茶色墨鏡的唐亦好一會兒的負責人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林老師,這位也是你們劇團的成員嗎?」
林青鴉回眸:「他不是。」
「啊,那他是您的?」
「……」
林青鴉遲疑住。
她記得唐亦之前的要求,但那個稱呼對她來說實在難以啟齒,又想不到什麼可以替代的──
「跟班。」一個懶洋洋的聲調。
「?」林青鴉抬眸。
負責人疑惑地轉向白思思:「白小姐不是才是林老師的助理?」
白思思僵笑,不敢反駁。
「我負責體力活,」唐亦修長指節輕屈,叩了叩行李箱拉杆,他不在意地說,「比如給她拎箱子……是麼,小菩薩?」
林青鴉無奈。
負責人很是懷疑這人和跟班完全不搭邊的氣場,尤其是那頭微卷黑髮還有這張清雋凌厲的美人臉,總讓他覺得似曾耳聞。
可在圈內的明星里想了一圈也沒結果,再加上見小觀音都默認,他也只能點頭,轉身去詢問空房了。
負責人一走,唐亦瞥白思思,隨口問:「剛剛怎麼了。」
白思思徵得自家角兒的默允,小心翼翼把來龍去脈和唐亦說了一遍。
白思思越說越義憤填膺,唐亦聽完以後卻反應淡淡:「趨炎附勢,正常。」
白思思小聲咕噥:「但做到他們這種程度也太過分了吧?」
唐亦冷淡一嗤,「多見點世面,這算什麼。」
白思思噎住。
林青鴉卻聽得眼瞳微黯。
她想起孟江遙說的話。
【……就像唐亦小時候在唐家的那幾年,不管他被唐S他們折磨得多麼慘,從沒一個人敢對他施以援手。】
所以。
他才對人性不抱有任何期待麼。
唐亦第一時間察覺林青鴉情緒不對,他皺起眉,扶著行李箱拉杆低了低身,俯到她面前:「小菩薩怎麼這個表情?」
林青鴉不敢提,起杏眼回望:「什麼…表情。」
她一抬頭,唐亦就好像嗅到她髮絲間淡淡的香,更叫那雙茶色眸子勾人又溺人的。
唐亦輕咳了聲直回身,然後反應過來什麼,挑眉:「明白了,你是不想讓我住這兒?」
林青鴉一停。
她方才確實不太想。
唐亦低眼,壓著眼底沉鬱情緒:「不住就不住,一副委屈得要哭了似的表情,威脅我?」
林青鴉臉頰微熱:「我沒有。」
唐亦顯然不信,低哼了聲。他從夾克里拿出錢夾,拽出張黑卡遞給白思思:「以私人名義給他們改成套房或者行政房吧,明天我讓錢興華提點兩句,之後就不會了。」
白思思嚇了一跳,手抬到一半又不敢接,去看林青鴉。
林青鴉回神,把唐亦拿卡的手攔回去。
唐亦:「不讓住就算了,花錢都不行?」
「不是,」林青鴉認真地說,「是你說的,鲶魚效應。小劇團生存環境理應不好,知恥而後勇,不能養成他們依賴的惰性。」
唐亦一頓,收回卡,他懶耷下眼:「行吧,那我走了。」
「……」
唐亦拉著行李箱轉身。只是他一步還沒邁出,就感覺到行李箱的拉杆上傳來一點很輕的阻力。
唐亦低眼一看,小觀音細細白白的手指勾在他手掌下的豎杆上。行李箱的單豎杆粗壯,更襯得小觀音攥緊的手小得憐人。
唐亦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神一深,攪開了濃墨似的。
好幾秒過去,唐亦才壓下眼底近戾的情緒:「沒跟你生氣。」
「知道,」小菩薩聲音壓得輕,聽起來軟得勾人,「你如果想,就留下來吧。」
唐亦眼神一跳,「真的?」
「嗯。」
因為心軟而答應,結果不到兩分鐘,林青鴉就後悔了。
酒店標間低層,長廊盡頭的房間門口,小菩薩微繃著雪白里透一點緋紅的臉,纖細的手很努力地扶著房門。
「不,不行。」
唐亦也扶著房門,不過是控制著力道往裡抵住,不讓她關上。
他還趁她努力壓著躲不了,俯下身笑聲輕啞,戲弄:「怎麼不行。」
「你住另一個房間。」
「是啊,」唐亦低睨著她笑,眼底絲絲縷縷的墨色情緒好像要滿溢出來,把她一點點纏住,「我就是來給你送行李箱。」
林青鴉還想掙扎一下:「可是,行李箱應該是思思的工作。」
唐亦:「剛剛在樓下我們不是說好了?」
林青鴉茫然抬眸:「說好什麼?」
「白思思是你助理,而我……」那聲近得入耳的笑聲騷氣極了,「我負責體力活。」
林青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