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座古老的巨型雕像,依舊是那座低矮的圓頂房屋,坐落在風花鎮山頂的那座獨樹一幟的圖書館,看上去與以往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與自由世界的其他地方一樣,吹拂在空中的風雪給這裡的所有景象都包裹上了一層雪白的顏色,原本錯落在那個山頂廣場上的青色石板,也被連續幾天的大雪完全覆蓋了起來。不知是否是因為人去樓空的關係,幾日來的廣場積雪絲毫沒有出現被人清掃過的痕跡,就連本應出現在這裡的腳印,似乎也因為無人造訪而變得稀鬆了許多,它們或深或淺地相互交織在廣場與山道的前後,隨著雪花的飛舞而消失在了層層的白色之下,然後又隨著新的人影的出現,再一次留刻在了廣場的其他角落:「這裡……沒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問題,我們一直守在山道附近,兄弟們一直沒有下線,也沒有漏過任何一個人過來……」
「光沒有下線就完了?天知道你們有沒有跑到別的地方玩耍過?你們這幾個傢伙是什麼秉性,我他X的還沒有數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那幾個NPC的安全可比我們的小命值錢多了,他們到現在還沒走呢……」
隨著聲音的持續,幾個玩家模樣的身影逐漸出現在了山頂廣場的周圍,其中幾名戰士模樣的玩家正斷斷續續地跟在前方兩個人的後面,老老實實地聽著他們正在談論的問題:「……總之還是不要放鬆,我們的好日子已經過得夠多了,如果公國與帝國他們真的放下了彼此之間的仇恨,那些一直活躍在邊境線上的傢伙們肯定也會被解放……」
「又不是只有他們多了人,我們也會多人啊!楓哥跟那兩個傻星,不也是會過來的嗎?」
「噓……這個話題還是少討論為妙,會長他們好像不怎麼想提那邊的那幾個人……」
「不提?怎麼可能不提?他們不說,難道就能抹消他們拿到了亞軍的成績了?」
「現在這個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由之翼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的能人志士,要是像楓哥這樣的人在我們會裡變得越來越多,會長他們的統治力也會變得越來越差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新晉的年輕職業選手還好說,老傢伙們對會長那幾個人可是知根知底的……嗯?」
逐漸移動的話音突然停止在了某個地點,然後隨著帶頭的那名玩家驚詫的表情而轉向了他們剛剛走來的方向,幾個跟在後面一字鋪開的巡邏成員也隨著他轉過的眼神,望向了他們身後的山崖邊緣:「……怎麼了,常哥?」
「……沒事。」為首的那人定睛觀察了一陣周圍的景象,最後緩緩地搖了搖頭:「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最近幾天的風雪一直沒有停下,兄弟們也經常聽錯什麼。」陪在他一旁的那個隊長急忙笑了兩聲:「自從來了這座風景名城之後,我們幾個就從來沒有感受過什麼山清水秀,反倒是像今天的這些鬼哭狼嚎一樣的風聲,我們聽得比較多一點……「
「……」
無視了身邊的那名玩家頗為尷尬的笑容,為首的那人定定地望著他們來時留下的腳印,半晌之後卻是突然揮了揮手,將身後的那幾名玩家推到了一邊:「你們剛才……是四個人吧?」
他指了指還未被風雪抹消的軌跡,將其他人逐漸聚集過來的光芒引到了某個山頂廣場的盡頭處:「是不是少了一個人?」
「呃……啊哈哈哈哈,可能是上廁所了吧。「那隊長急忙圍到了對方的面前,同時暗中向著周圍的其餘三名玩家打了個手勢:「常哥你別急,阿輝可能是有急事,他平時也是這樣,一言不合就去上廁所……」
咚!
沉悶的聲響突然出現在他的背上,將他一直還在不停後退的身體打出了一個趔趄,一隻胳膊隨後從山崖下方的風雪中延伸而出,將那個歪斜的人影向著一旁拽了下去。屬於玩家的驚叫聲與高空墜物的破風聲隨後出現在那裡的前後,迅速地消失在了漫天的風雪之中,幾個依舊站在懸崖邊的玩家神情呆滯地愣了幾秒,然後方才大叫了起來:「是誰!」
轟!
回答他們的不是某個人從懸崖下猛然跳起的囂張景象,而是一道從他們身後的雪堆里轟然升起的土牆魔法:「還有四個人……」
「留給你一個怎麼樣?」
黑色的短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透明的弧線,由最前方的那名玩家的喉嚨間一划而過,然後才在人影翻過雪地的動作中,將段青的身影逐漸顯現了出來,四周依次響起的刀劍出鞘聲里,他矮身躲過了一道劍斬,拖在雪地里的雙腳隨後趟出了兩道雪浪,將迎面而來的兩個人籠罩到了其中:「現在可是雪地作戰……」
「你們這些自由之翼的人,似乎缺乏那麼一些經驗啊。」
令人牙酸的撞擊聲中,他踏在了還未消失的土牆表面,騰躍而起的身體隨後擰出了一個標準的旋踢姿勢,一腳踢在了其中一名玩家的下巴上,骨骼破裂的脆響聲與某道人影向外飛出的聲音隨後再次飛向了懸崖之外,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屬於那名玩家逐漸向外拉遠的慘叫聲,還未落地的段青卻是順著旋轉的力道背轉過身,同時將黑色的短劍斜伸到了自己的背心處:「意識不錯,居然知道在失去視野的情況下回頭尋找目標……」
「大膽!」劍尖與劍脊之間的摩擦聲中,為首的那名被稱作常哥的玩家憤怒地大喊著:「你竟敢……」
唰——
紫色的光帶突然出現在與段青相對的那名玩家的脖頸處,將他接下來想要喊出的話全部拉了回去,如同繩索一樣的光芒緊接著向後一甩,將他原本立在山崖邊的身體迅速拉遠,似乎是無法抗拒這股不同於表面世界的力量,手舞足蹈了半天的他最後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自己如同雪花一樣飄飛到了天空深處,目送著對方離去的段青卻是收起了自己的短劍,緩緩地從厚厚的積雪堆里站了起來:「結果最後還是變成了一半一半……」
「幹得漂亮,小妮娜。」
後方的土牆終於開始緩緩崩塌的景象中,他望著從白色雪堆的另一頭爬起的那道嬌小的身影:「你很強大呢。」
「他,他們沒事吧?」小腦袋向著懸崖外面張望了一陣,抱著那柄紫色法杖的白衣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問道:「妮娜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
「冒險者都是死不了的,所以你可以隨便動手。」
低聲安慰著眼前的這個小傢伙,段青拉過了她的身體:「不過有一利必有一弊,只要他們的腦子沒有壞,他們的重生點應該也都在我們的山腳下……」
「……啊?大哥哥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你只需要知道……我們只有大概五分鐘的時間就夠了。」
愈加激烈的風雪聲中,帶著妮娜的他繞過了那座巨型的雕像,然後在跨越了屬於山頂廣場的那片區域之後,迅速地摸到了圖書館的前方,帶有陽台的那座圓頂建築似乎沒有在剛才的那場持續幾秒的戰鬥中受到任何影響,依舊靜靜地沐浴在漫天的雪花之下,望著這幅熟悉場景的段青隨後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趴在了那座圖書館的木門前:「看來這段時間……你們的家園沒有人前來造訪過。「
「是,是嗎?」
「或者說他們已經造訪過,現在已經撤退了。」
集中精神傾聽了幾秒,段青的右手緩緩地搭在了那扇木門的表面:「應該沒有人在,我們還是趕緊檢查一下吧……還記得你的老師給你交待的話嗎?」
「妮娜記得,在書架的旁邊有幾本書,還有一個她最喜歡的陶罐……」
吱——
與外界的風雪聲完全不相符的木門開啟聲隨後出現在了兩個人的面前,同時將黑漆漆的屋內景象展現在了兩個人的視野之中,向前踏了一步的段青卻是神色一變,扶在破舊門板上的手指也驟然收緊:「糟糕……」
「快撤!」
轟!
無聲的屋內突然爆發出一大片涌動的空氣,順著唯一的出口方向向外爆發,不亞於屋外風雪聲的巨大風潮緊接著將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身影送出了圓頂建築的門外,如同炮彈一樣轟飛到了雪空之中。積著厚厚雪層的廣場上隨後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軌跡,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段青懷抱著小女孩滾落到雪堆中的狼狽身影,使出了渾身解數的他終於卸完了那股依附到自身上的巨力,強提著一口悶氣爬了起來:「居然真的有人啊……」
他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雙眼中的瞳孔也驟然放大,那爆發於屋內的那股磅礴的氣息也隨著漸漸散開的紫光,緩緩地消失在了漫天的白色風雪之中。
「也是紫色……」
喃喃地念出了這幾個字,段青神情凝重地站起了身,護在妮娜身前的那隻手臂卻是逐漸展開,將那副詭異的景象顯露在女孩的面前:「這股力量……你熟悉嗎?」
「這是……命運的力量。」妮娜的聲音也變得惶然了起來:「是他們……就是他們打傷了老師的!」
「能打傷羅娜的對手……嘁。」段青目不轉睛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苦澀:「撞到鐵板了啊。」
「他們……他們霸占了老師的家!」小妮娜的表情卻是變得愈發地焦急:「他們是壞人!青山哥哥,快把他們趕出……」
令人頭皮發麻的殺意突然襲至段青的心頭,將他的注意力由面前的建築中扯了出來,懷抱著小女孩的他隨後就地一滾,將從自己頭皮上削過的劍氣讓到了斜上方的半空之中,靠近廣場另一側的山道旁隨後傳來了一聲大喝,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柄大劍驟然襲至的陰影,與積雪共舞的段青不得不將懷中的妮娜向外一推,勉強舉起了自己的短劍:「……來者何人?」
「你大爺!」
回答他的一聲震天的怒喝,以及某個大劍戰士再次掄圓了自己武器的身影:「敢在風花鎮鬧事……」
「問過你鐵板爺爺沒有!」
鐺!
響亮的金屬撞擊聲中,黑色的短劍從兩個人再次交擊在一起的原點處激盪而出,然後與附著在上面的巨大力量一起,向著遠方的積雪深處墜落而去,雙手舉起的半盒菸捲隨後發出了一聲大笑,揚起的大劍緊接著劈頭斬了下來,一道腿影卻是趕在那道劍光即將落下之前,悄無聲息地從大劍戰士的雙腳之間一划而過,似乎是同樣因為積雪的存在,半盒菸捲原本十分穩重的下盤緊接著滑向了一邊,原本準確無比的那一劍也歪到了旁邊的雪地深處,與倒在地上的段青伸出的雙手纏在了一起,雙目怒睜的大劍戰士隨後被武器上傳來的力量扯入到了同樣的積雪之中,與包覆著白色狼皮的段青扭打了一陣,最後才在兩個人相互架在一起的雙掌對峙下,緩緩地從雪堆里站了起來:「可惡的小子,你……」
「四肢很發達嘛。」
眼神穿過了兩個人相互角力的大劍劍鋒表面,段青的嘴角緩緩地扯起:「可惜……」
「頭腦簡單。」
嗖——
他撤去了手上的力量,身體順勢向雪地後方倒去,伸起的一腳隨後踢在了對方的肚腹處,倒栽蔥一般地將大劍戰士的身軀送到了半空之中。
「咳咳咳咳……」
望著搖晃的視野里緩緩走來的身影,趴在遠方的半盒菸捲吐出了嘴中的積雪,原本兇狠無比的眼神卻隨著大劍劍鋒的拖起聲,逐漸變得認真了起來:「居然還是個會玩的……你是哪個傢伙的小號?」
「這是大號。」撿起了自己的黑色短劍,段青淡淡地回答道:「不要胡亂猜測,這樣很不負責任的。」
「……你的名字看起來很眼熟。」站直了身體的半盒菸捲眯了眯眼睛:「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或許吧。」
掂了掂手上的短劍,段青的目光在他背後的圖書館門口處停留了一瞬:「只不過……」
「就算是你記得我,我也不一定記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