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 沙奈朵

  一段時間之後的自由之城北城區,某條小巷的盡頭,按著冒險者手冊上記錄的地圖而前來的段青,也終於開始了自己所謂的贖罪的第一步:「希望這能有點作用……呃,有人嗎?」

  「……進來吧。」

  出乎意料的回應聲響起在幾秒之後的空間另一側,頗為驚訝的段青收回了自己敲門的手,然後推開了那扇房門:「您好,影法師閣下,沒想到您居然有時間……」

  「我剛好正在休息。」依舊充滿溫馨氣息的屋內,黑紗覆面的女子坐在屬於自己的搖椅上:「請你不要這麼驚訝,冒險者。」

  「……是我失禮了。」

  靜靜地掩上了房門,段青舉步走進了神秘感遍布的小屋之內,視線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沙奈朵的身前,某個擺著兩套茶杯的木桌上:「您……有客人嗎?」

  「剛剛的確是來了一名客人,但這份『阿爾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女子黑紗上的那雙眼睛中透出了些許的笑意:「這是一種很好的飲品,請隨意享用,不用客氣。」

  「……謝謝您的好意。」

  略顯尷尬地坐在了早就準備好的木椅上,段青感受著上面還未消散的餘溫,眼神最終還是從那盞茶的熱氣上移開,落在了影法師的身上:「那個……我這次來……」

  「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不,很抱歉。」段青臉上的尷尬之色更加明顯了:「我們已經儘可能快的搜集清單上的物品了,可是目前只收集到了一小部分……」

  「……呵呵呵呵。」

  黑紗覆面的女子盯著段青的臉,半晌之後卻是發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讓我猜一猜……這其中是不是有星空草?」

  「……」

  「怎麼?沒有嗎?我還以為昨日發生在星風平原上的一連串變故,是你引起的呢。」

  「……這個的確是我們引起的。」段青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這也是我此次前來找您的原因……」

  「我想要了解一下……奧克森先生的身份。」

  小屋內的溫馨氣息隨著片刻的沉默而消失了一瞬,然後隨著段青再次發出的聲音而重新出現在客廳當中:「我在星風平原的馬羅姆石林後方,發現了一個古代的遺蹟,我們在那裡遇到了一些變故,還……遇到了奧克森先生。」

  「他稱呼我為命運之子。」段青盯著沙奈朵的眼睛:「不知您是否聽說過這個名字。」

  「看來……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呢。」

  黑紗覆面的女子定定地望了段青一陣,最後捧起了屬於自己的茶杯:「想必塔爾隆德附近的變故……沒有你所說的這般輕描淡寫吧?」

  「……那裡的確發生了許多事,不過其中的許多部分我們也不清楚具體的細節。」段青輕聲回答道:「比如……奧克森先生究竟是在為復辟者而戰,還是為命運編織者工作呢?」

  「命運編織者原本是一個極其散亂的人群的總稱,沒有所謂的團體一說。」

  影法師沉默了一小段時間,然後有些淡然地搖了搖頭:「自由大陸上最早的一批通曉命運絲線的傢伙,逐漸形成了『命運編織者』這麼一個統稱,但也僅此而已,他們並未向法師議會一般真正地組織起來。千百年間,洞悉與掌握著命運之力的他們不斷地行走在世界的各地,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觀察著這個世界,用自己的意志……決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真正能夠稱之為組織的東西,出現在過去幾十年間的時代里。」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因為一些……分歧,命運編織者的內部分成了兩派,他們之間的看法有一些差異,所以為了說服彼此,他們使用了一些手段,希望能夠讓對方聽從自己的意見。」

  「這樣的事情……似乎是非常正常的吧。」段青微微地舉了舉自己的手:「任何一個組織或者族群,最後應該都會走上這樣的道路……」

  「你說的沒錯,我們早就該預料到這一點。」沙奈朵笑著回答道:「或許是因為長久以來的相安無事讓我們放鬆了警惕吧,又或許是這一次的問題實在是太過尖銳……總之,一方勝利了,並且形成了一種共同的聲音。」

  「那就是現在的命運編織者?」

  「準確地說,是迪斯卡亞聯盟。」

  女子說出了一個段青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名字:「他們現在是掌握著自由大陸上命運編織者人數最多的組織。」

  「那奧克森……」

  「他也是其中的一員,至少這是他自己說的……」

  再次發出了一陣充滿磁性的低沉笑聲,沙奈朵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自從來到了自由之城以後,我就學會了不相信任何人,雖然這種分寸的把握實在是有夠困難,但不得不說……到了現在,我還是非常慶幸自己能夠待在這裡。」

  「活著……比任何事情都要好。」說到這裡的女子嘆息了一聲,仿佛道盡了千萬種充滿曲折的故事一般:「我非常享受現在的時光。」

  「所以說……奧克森先生發現了您的身份?」段青卻是從中聽出了最為重要的關鍵內容:「您是那個什麼聯盟之外的對立派?」

  「我只是一為中立人士,不喜歡聽從某些人的指手畫腳罷了。」似乎是滿意於對方的理解能力,沙奈朵點著頭回答道:「後來為了躲避追殺,我逃到了這個地方,因為一系列變故的原因,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十二王座的成員之一……呵,或許這就是我逃不掉的命運吧,即使到了這種地方,還會有像奧克森這樣的傢伙發現我,只不過那個看上去非常和善的傢伙似乎另有內情,他沒有選擇立刻揭發我的存在,而是利用這一點……將我囚禁在了這裡。」

  「囚禁?」段青的眼底露出了驚訝之色:「恕我直言,女士……您現在的生活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被囚禁的樣子呢,而且以他拍賣行行長的身份,好像也不需要控制您的必要……」

  「囚禁這個詞彙……可不僅僅是用在身體的自由上的。」黑紗覆面的女子搖了搖頭:「就像我可以毫不忌諱地向你說明這一點,背地裡卻還是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一般……至於必要性,有一點我忘記了說明了。」

  「我與法師議會,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聯繫。」她淡淡地說道:「現在……也是七人議會的成員之一。」

  「什麼?」

  段青驚得差一點從座椅上跳起來:「您是七人議會的成員之一?怎麼可能?」

  「七人議會有七個人……這可是全大陸都知道的常識呢。」

  沙奈朵笑著回答道:「除了四個元素的代言人之外,還有三個常駐的名額,他們不是對深諳魔法技巧的藝術家,就是對魔法相關事務有深刻研究的學者,維金斯屬於前者的代表人物之一,而我……則屬於後者的代表。」

  她伸了伸手,將身後一側某個架子上的藥劑瓶凌空抓了過來:「我是一個鍊金學者,魔法藥劑的資深鍊金師。」

  「怪不得您第一次見面就認出了法師議會之戒。」段青乾笑著回答道:「這麼厲害的您……居然會聽從奧克森的指揮,實在是有點……」

  「命運編織者這個名號聽起來非常偉大,但他們其實都是命運的奴僕。」說到這裡的沙奈朵再次嘆息了起來:「遵從命運的安排是我們的信仰,即使這其中充滿了不合理……我們也深信它們有著自己的理由。我可以選擇不聽從他的命令,然後大鬧一場離開這裡,可除了繼續在大陸上四處奔逃,躲避迪斯卡亞的追捕以外……我還能做到什麼呢?」

  「另一頭的命運,未必會比現在活得更好。」她發出了悅耳的笑聲:「而現在的命運……未必不是一條更好的道路。」

  「作為一個冒險者,我很難理解您的想法。」段青作勢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不過……為什麼奧克森會知道這麼多的情報,這一點我倒是知道了。」

  「哦,我們的姐妹芙蕾亞在帝國邊境剛剛鬧出了一個大動靜,想必你可能還沒有聽說過。」影法師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以保證……你知道這個消息的速度,比奧克森要快得多喲。」

  可惜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默默地將這句話咽回到了自己的心底,段青急忙擺了擺自己的手,然後望著對方含笑的眼神,繼續提出了下一個疑問:「那麼……有關復辟者的事情,那個傢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呢?」

  「你要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不是平等的。」沙奈朵撫著自己的面紗:「他或許知道我應該知道的一切,但有關他的事情……我可未必都是清楚的。」

  「呃……抱歉。」

  「沒關係小傢伙,畢竟我還知道一些其他方面的內容。」

  望著段青尷尬的神色,沙奈朵笑著點了點頭:「據我所知,復辟者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組織,因為在過去的幾百年時間中,他們為了對抗世界與重振魔法時代的榮光,容納了相當多的人士,這其中有許多足以與法師議會相抗衡的魔法師,也有許多不值一提的平民,有專門負責收集各國情報的探子,也有許多負責養活人口的後勤工作人員……所以當聽到復辟者聯盟崛起,宣布成立國家的時候,我可是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因為這個在暗地裡積蓄了幾百年的龐然大物,早就有了這樣的資本了,公國的失敗或許是其中的一個小小的導火索,又或許是他們順勢而起的一個藉口,但無論如何……他們確實是一股陣容齊整、擁有各個階層支持的一方偉大的勢力。」

  「想要與這樣的勢力抗衡,你們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沙奈朵望著段青皺起的眉頭:「尤其是心裡上的準備……法師議會的某些人,還是將這件事想像得過於輕鬆了。」

  「那麼……那個奧克森?」

  「我不知道奧克森的來歷,我只知道他是復辟者的合作夥伴之一。」影法師搖著頭解釋道:「具體他屬於哪個階層,在復辟者這個龐然大物中的地位與作用是什麼……就需要你們自己去查清楚了。」

  「他將我派到您這裡來……應該也是篤定了這一點吧。」段青沉吟著回答道:「就算是您因為法師議會的關係而告訴我這些情報,他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

  「不。」

  影法師突然打斷了段青的話:「因為他知道我的性格,他知道我不會反抗自己的命運,就算是我向你說明了這一切,我的未來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

  「我已經在命運的長河中沉浸了太久,即使是奧克森就此死去……下一個劉克森、李克森之類的人也會繼續前來充當他的位置,繼續維持我一成不變的命運。」

  再次變得凝重的氣氛中,段青的耳邊也再次響起了沙奈朵充滿磁性的聲音:「但我不會將自己的生存之道強加在你的頭上,你也應該擁有你自己的命運,如果你無法接受現有的世界……你最好現在就開始反抗,命運之子。」

  「所以說命運之子究竟是什麼?」段青聲音低沉地問道:「能吃嗎?能幹嗎?」

  「命運之子……就是能夠反抗命運的人。」

  將手中把玩了許久的藥劑瓶丟到了段青的懷中,沙奈朵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打破絲線,打破軌跡,改變既定的命運……你們往往能夠做到的,是我們永遠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呢。」

  「這是……」

  沒有回答對方的話,段青的眼神落在了手中的藥劑瓶上:「隱形藥水?」

  「是的,我已經做好了。」

  黑紗覆面的女子袍袖一揮,緩緩地站起了身:「你現在就可以去交差了,是否交給對方也是你自己的選擇,總之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這件事已經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那份清單上的東西我們還沒有找齊呢。」

  「那個啊……」轉頭向旋梯走去的女子頭也不回地說道:「隨便你了,做與不做……也都是你的自由。」

  那我們這幾天費了這麼多的力氣,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憑藉著堅韌的意志咽下了這句吐槽,段青急忙跟著站起了身,然後趕在對方消失在二樓之前,用問題攔住了沙奈朵的腳步:「奇蹟之橋的秘密,海盜的寶藏,城主的身份……這些東西的答案都是什麼?」

  「……你為什麼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這是奧克森當面對我說的,他說他對此也非常的感興趣,尤其是最後一條……」

  「……」

  站在旋梯上的女子居高臨下地望著段青的臉,視線的焦點卻似乎是游移到了不知名的遠方,最後才有些苦悶地低下了頭,向著對方招了招手:「你……上來吧。」

  「為了你的未來……一些說明還是非常有必要的呢。」5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