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誰啊,這麼囂張?」
「見了斷風雷還敢那麼說話的……」
「就不怕江湖的人出去把他打死嗎?」
「誰知道呢,不過他們認不認識,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連當事人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小小騷動,開始出現在這個不大的廳堂的左右,並且將類似惡意的猜測、無根據的推理等話語,一直帶到了這場會議結束的時候。不過臨時陣線的組成還是在幾個大行會的共同推動之下初步形成了,然後迅速地將塔尼亞城南方道路周邊的所有行會駐地與駐地的半成品全部利用了起來,以其中幾個具有領導力、實力也較為強勁的行會為主導,他們分別選擇了幾個已經騰出了地方的山寨與小型要塞,然後帶著附近還未散去的玩家與其他小行會的成員,開始了最後的反抗。而隨著現實世界裡比賽的結束與消息的散播開來,從塔尼亞城內衝到這片區域的玩家數量也開始逐漸地增多,最終也終於到達了以摩肩擦踵的方式,阻擋著帝國人進攻的程度了。
那是一种放著帝國人殺,也會殺得十分緩慢的玩家數量。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啊?」剛剛退回來的夢竹擦了擦臉上的血水,然後皺著鼻子問道。
「你以為只有你想當救國的功臣嗎?」段青回答道。
玩家的熱情是偉大的,他們甚至衝破了塔尼亞原本緊閉不開的大門,然後用「冒險者」獨有的方式,前仆後繼地向著不遠處的交戰中心沖了過去。其中一些剛剛看完比賽的傢伙還學起了雙持的手段,舞著兩把大刀衝到了敵陣之內,然後在捲起了漫天的血雨之後化作了一道白光,撒著雙手重生回了城內的酒館之中。廝殺的戰場隨即突破了幾個行會原本所劃定的範圍,散播到了城門南方的每一個角落,然後將無止境的刀劍交擊聲與廝殺時的吶喊聲,傳到了天際的遠方。不過哪怕是稍微混過一些戰場的人也知道,這種毫無章法的戰鬥方式並不能持續太久,所以只是過了十幾分鐘以後,原本燃燒在塔隆大道每一寸土地上的戰火也漸漸地熄滅了,然後以無數如雙刀俠一樣的衝動者死去的代價,形成了以之前幾個行會所據守的地點為中心,互相支援與進退的混亂局勢。
「這裡是縱橫,我們遭到了帝國人的騎兵衝擊!請求支援!」
「公正之劍已經清理了左側過來的第一批敵人,現在正在向前推進!」
「巔峰行會被擊潰了!敵人從東邊打過來啦!」
「我們失去了鐵拳幫的駐地!前面的江湖據點被分割包圍了!」
「唉……所以我不喜歡打戰場。」
周圍前呼後應的場面里,段青撫著額頭輕輕地嘆息著:「很亂的啊。」
「那你還這麼積極地跑過來?」一旁的絮語流觴一劍砍翻了一個流兵,然後甩著藍色的長髮:「還把我們都叫上了線……」
「喂喂,是夢竹叫你們上線的,不要怨到我的頭上啊。」段青急忙擺了擺手:「我只叫了千指鶴一人而已……」
「團長大人的話,不就是你的話嗎?」
望著正在暗語凝蘭的注視下,在前方的戰場裡上躥下跳的幾個愚者冒險團的其他成員,絮語流觴的話音里也帶上了些許的笑意:「想要擺脫嫌疑……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點。」
「照你這麼說,我隨便上線看看……也要算在我的頭上嗎?」段青做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我的號召力有這麼大?」
「你若是現在就把斷天之刃的旗號扯起來,現在就會有許多路人支持你的。」絮語流觴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只要……你願意的話。」
「對,說不定也會被瞬間砍死。」段青攤了攤手:「別忘了,我的仇敵也不少啊。」
「你啊你……到了哪裡都不忘了豎幾個敵人。」
又斬飛了衝過來的另一名帝國兵,頭也不回的絮語流觴緩緩地豎起了自己的長劍,看不到的背影里卻是發出了微微的感嘆聲:「就像那林中作秀的木頭一樣,是嗎?」
「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啊……」
望著後方衝上來的新一批塔尼亞城內的玩家,段青不動聲色地開始向後退去:「當麻煩找上門來的時候,我們也只有坦然接受……對不對?」
「那麼你現在……?」
「我準備先接受一波了。」
嘴裡跳出了這樣的話,段青向著看不到的絮語流觴打了個手勢,然後埋頭轉身,沿著右側的方向溜了出去。不過似乎還是晚了一些,後方衝過來的人群也已經發現了他的身影,其中一個名叫代號阿強的大劍玩家猛地一停,然後將劍鋒指向了段青離去的方向:「陌上青山!別跑!」
「我靠,這你都能看到我?」
「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出你來!」
「呵呵,呵呵……我說,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大的一個場面,你們就不能先去抗帝救公嗎?」
「哈,好說好說,我們這一百號兄弟……就先跟你研究研究怎麼抗帝救公怎麼樣?」
戰場的一角隨即出現了些許的騷亂,前來救援的玩家人潮也突然分出了一股溪流,然後隨著追逐段青的那部分人的離去,再次恢復了之前的模樣。臨走時的代號阿強領著那幾個熟悉的面孔,回頭望了望依然站在原地的藍發女子一眼,最後在對方顯露出來的奇異表情中不自然地轉過了頭,領著人向著遠方奔去了。
「他,他們在幹什麼?」
「大概是發現了什麼敵人了吧?」
「我聽到領頭的那個人喊什麼青山什麼的……是揭竿而起的新口號嗎?」
「是陌上青山,某人的名字,在斷風雷老大面前很拽的那個……」
「那個傢伙……現在也這麼有名了嗎?」
將耳邊傳來的幾個玩家之間的自語聲甩到了身外,公正之劍的首領格雷厄森繼續著自己趕路的腳步,然後在幾場小範圍的遭遇戰之後,趕到了位於塔隆大道左側的某個山寨的前方:「情況怎麼樣?」
「放心吧,有我守在這裡,你還怕什麼?」
甩手發出了一記火球,不再回頭看爆炸的塵雨殘月從高高的木欄上撤了下來,然後一邊拍打著雙手,一邊笑著回答道:「倒是會長你,怎麼來的這麼慢啊?」
「那些議員們還在打嘴仗,所以耽誤了一陣,不過從總統的表情上來看……想讓他們現在就來支援我們,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格雷厄森的眉頭擰了一下:「路上還遇到了一點小意外……」
「小意外?那是什麼?」年輕法師的眉毛挑了一挑。
「沒什麼。」金鎧大劍男子緩緩地搖了搖頭:「只是一個熟人罷了。」
「對了,有件事我不得不先告訴你一聲。」望著對方臉上的表情,塵雨殘月的表情也跟著變了變:「雖然只是我聽來的消息……」
「怎麼了?」
「呃……」
法師玩家左右四顧了一下,然後在格雷厄森的示意中將周圍的成員們摒退了,接著才壓低了聲音,望著公正之劍會長的眼睛:「有人告訴我……說他知道了那個內奸的身份。」
「哦?」格雷厄森的眼眉一睜:「是誰?」
「就是那個陌上青山。」
塵雨殘月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是他將公國的消息泄露給了自由之翼的人,好讓他們一路順風順水地打過來的。」
「……啊?」格雷厄森的表情逐漸變得奇怪了起來:「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從一個朋友那裡。」一直注意著對方表情變化的塵雨殘月立刻說道:「雖然也只是傳言……但我覺得說的很有道理啊。」
「……什麼道理,說來聽聽。」
「首先,有關法爾斯要塞的事情,似乎他都參與到其中了,乃至後來帕米爾遇襲受傷的事情,都與那個傢伙有關。」塵雨殘月快速地說道:「還有,他與自由之翼的某個高層人員似乎來往密切,這一點有很多人可以作證了,那晚我們所見到的那個人……據說就是他的接頭人。」
「那晚?」
「對啊,就是你攔著我,最後被斷山嶽放走的那晚。」塵雨殘月低聲說道:「那個傢伙……聽說已經在塔尼亞城外圍轉了好幾天,許多路人玩家都曾經發現過,而陌上青山那段時間,也因為通緝而一直待在城外,應該就是和那個傢伙在一起。」
「唔……有證據嗎?」
「有人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據點。」塵雨殘月回答道:「就是城東南方向的一個小樹林,在我們與帝國玩家在塔隆平原上混戰的那幾天……那些人一直藏在那裡。」
「唔……」
「對了,說起通緝,你有沒有去查過公國通緝陌上青山的原因?」
「不是什麼……擾亂公國治安嗎?」格雷厄森抬著眼皮。
「不是的。」塵雨殘月的聲音變得更加神秘了:「聽說……是因為他們想要在地下黑市,探查出公國的最好機密,後來被發現了,所以……」
「……」
「你看,怎麼看他們都很可疑啊。」塵雨殘月快速地說道:「動機,目標,結果……每一件大事都有他們的身影,連帕米爾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後來出了通緝令以後,他們又轉出了我們的視線,與我們和江湖聯名發出的通緝令……時間上正好是吻合的,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多巧合的事?而且還是在法爾斯要塞被攻破時間的左右呢?」
「……江湖的人,知道這些傳言嗎?」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聽過,畢竟我也是剛剛才聽到的。」塵雨殘月露出了一個微笑:「不過……以江湖的一貫作風,就算是他們早就知道了一些什麼,恐怕也是不會選擇告訴我們的吧?」
「……你與其他人先守著。」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格雷厄森轉頭丟下了一句話,然後朝著前方已經被孤立,此時正在被帝國兵團團包圍的那座要塞的方向沖了過去。金色的劍氣隨即在那個之前剛剛開過一次戰前會議的地方猛然爆發,中間伴隨著大片大片的慘叫,而似乎察覺到了來人實力與怒火的其他帝國將士們在丟下了兩隊人的屍體之後,也默默地選擇將那個金鎧的戰士放進了這個包圍圈之中。
「斷風雷!」
他越過了大門旁邊的木牆,越過了牆後略顯疑惑的玩家們,最後越過了守在廳堂門口的江湖子弟,來到了斷風雷的面前:「我問你,你們江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叛徒的身份?」
「哦?」刀疤臉的漢子定定地坐在桌子的前方,臉上一成不變的表情也變得詫異了起來:「此話……怎講?」
「……我們的人收到了一些消息。」
望著周圍一瞬不瞬看著他的其他玩家們,格雷厄森終究還是冷靜了一陣,然後用壓低了的聲音,朝著木桌對面的男子問道:「消息說……叛徒的身份已經出來了。」
「你們江湖在公國的地位與情報系統,怎麼著也不會比我們差吧?」他低聲質問道。
「已經……出來了?」斷風雷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是誰,說說看?」
「是陌上青山……」格雷厄森在木桌的對面坐下了,然後望著對方的眼睛:「對嗎?」
斷風雷的眼神沒有絲毫的變化,嘴角卻是緩緩地扯了起來:「這可真的是聞所未聞啊……理由呢?」
格雷厄森定定地望了對方一陣,最後還是選擇先放下心中的怒氣,轉而將之前所聽到的話,大致地複述了一遍:「……我在之前過來的時候,還看到了他被赤魂的人追逐的身影,結合之前那個代號阿強與那個人的幾次衝突……他們是不是和你們一樣,也早有耳聞呢?」
「……你這樣說,似乎是在貶低你們自己的行會能力啊。」斷風雷呵呵地笑著:「怎麼,連這點信心都沒有了嗎?」
「我承認,最近這幾天行會的不順利,多多少少還是干擾了我們的一些心情。」格雷厄森沉默了一陣,然後沉聲說道:「但事已至此,我們肯定也要討個說法。」
「你們……到底有沒有還在瞞我們?」他的雙手往桌子上一拍,將外面依然震天的廝殺聲蓋過了一瞬:「究竟……」
「是不是他?」
「這個嘛……」
臉上浮現出一個莫名的笑容,刀疤臉的男子將支在下巴上的手撤了下來,然後在對方的注視之下,將視線投到了火光燃起的天空之中。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