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我的大團長,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憂鬱了?」
黑暗的房間中有畫面在閃動,與之相隨的還有一道趨近於綠色的立體螢光:「有話快說,我已經好久沒有睡覺了……」
「結果你還是自己跑掉了是不是!」
「沒……呃,我在車站迷了路,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你們,所以……」
「留言呢?信息呢?難道你一條都沒有看到?」
「我當然……當然是剛剛才看到了,啊哈哈哈……」
此時正躺在賓館床上的小姑娘翻來覆去地發了一陣的火,然後面對著那個通訊球的立體影像中所映射出的無良微笑,再次低聲地嘆了一口氣——隨著虛擬真實技術的高速發展,通訊之間的立體投影視頻技術也變得愈發普遍起來,好友之間的立體影像的通話,也變成了一件可以隨時實現的事,身為虛擬真實技術的首發應用平台,聯盟的好友頻道自然也將這樣的技術外接到了其中,唯一需要解決的困難,除了需要克服的遊戲與現實通話的平衡性以外,大概就只剩下彼此還沒有熟悉的玩家們,面對他們各自現實模樣時的勇氣了。
好在段青已經與夢竹見過面了,所以已經不用再擔心這些。
「難道你平時都不看留言的嗎?要你這個好友欄有什麼用?」
「呃……留言嘛,當然是存在一定的延時性的對不對?況且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回來……啊不對,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能上網的地方……」
「什麼?你已經住下了?」黑暗中的小姑娘驚叫著坐了起來:「虧我們還在這裡等了你這麼久!」
「反正也過不去了,暫時就先這樣吧。」影像里的段青一邊操作著別的地方,一邊打著哈哈陪笑道:「有絮語流觴在,你在那邊的生活肯定不會差的……」
「……」
不知是提到了什麼令人在意的東西,已經跪坐起來的小姑娘再次變得沉默了起來,而來自另一頭的影像來回划動了半天之後,才注意到了對方的這一絲絲異常:「又怎麼了?」
「今天聽流觴姐姐講了一些事。」
段青心裡一驚,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哦?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有關聯盟比賽的歷史,有關比賽選手的歷史。」小姑娘抱著通訊球念道:「還有……有關獎金的一些東西。」
「獎金?」影像中,正在忙著查看消息的段青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你問這個做什麼?」
「大叔啊……」
女孩低聲地說著話:「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在決賽的時候組織線下聚會嗎?」
「為什麼?」段青再次頭也不轉地忙了起來。
「因為……我打聽過一些人,他們是搞地下賭場的。」
黑暗中的小姑娘小聲地說道:「地下的賭盤,開出來的賠率是很高的,而且名目特別多,一比幾千的都比比皆是,如果能夠壓中的話……說不定就可以賺到很多錢呢。」
「……我靠,原本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在遊戲裡賺錢的那種成就感,現在看來……」影像中的男子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用「我不認識你」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女孩:「你還真的掉到錢袋子裡去了啊!連這樣的賭盤都敢進……」
「我當然是不敢的啦。」小姑娘把頭埋進了粉色的通訊球中:「我也一直為了給自己打氣,想了很多的辦法……我知道大叔你很厲害,流觴姐姐也很厲害,流觴姐姐今天還說,你和那個陳天凡很熟呢,所以……讓你們來陪著我看比賽,然後給我一些建議的話,說不定我就能真的押中一些,然後賺上一筆錢……」
「大——姐。」段青沒好氣地看著夢竹的臉:「團長大人哪,那種玩意也是能靠比賽經驗決定的嗎?那是擺明了要坑你錢的好不好?你仔細看看那些名目,都是一些不可能出現的低概率事件,成功的機率幾乎就是零,你還要送給人家錢幹什麼?」
「可是,可是……」
「我們這些……前職業玩家,幫你分析分析比賽的走勢還是可以的,可是那最多也是下一個大致的判斷,想要百分之百預測得中,本來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一些低概率發生的意外,比賽選手的狀態,甚至於某些比賽場地中的巧合與偶然,最後都有可能決定比賽的勝負。你去問一問那些解說員,哪一個不是最痛恨這些東西啊!你還要去賭這些玩意……真當我是神仙不成?」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會已經把錢投進去了吧?」影像里的段青發出了一聲嗤笑:「大姐,咱們好好賺錢不行嗎?雖然平時你也老喊著公共資金什麼的,不過若是把遊戲裡的那些金幣賣給別人,至少也能換出不少錢對不對……」
「可是那些錢根本不夠啊!」
低著頭的小姑娘忽然發出了一聲大喊,然後又默默地低下了頭去:「我,我去算過了,那七千五百多個金幣,最多也就賣一萬多塊錢……而且還是大家的錢……」
「你……」影像里的段青也跟著沉默了下來:「你很需要錢嗎?」
「我,我有一個弟弟……你應該知道的。」
小姑娘依舊低著自己的頭,似乎是在忍耐著自己的情緒:「他,他得了一種病,醫生也說不出來名字的病,據說這種病……在上個世紀就應該已經絕跡了,可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出現在他的身上……」
「所以你需要錢?」段青嘆了一口氣:「給他治病?」
「我們沒有家人,他現在也只能住在福利院,單憑我自己的這點收入……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使用isc型治療艙的費用。」夢竹低聲回答道:「我甚至連送進醫院大門的錢都出不起……」
「……嘿。」影像里的段青卻是發出了一聲苦笑:「這種狗血的套路,平時大概只會在電視劇里才能看得見吧……虧你也能忍得住,平時可是一點也沒看出來。」
「我,我可是團長!」
「停停停我知道了。」段青急忙舉起了雙手:「所以你得堅強是吧?真是的……而且只是治個病而已,我還以為是多大的……呃。」
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麼,段青停下了自己的話,轉而露出了一副尷尬的表情:「呃,貌似我是一個比你更窮的窮光蛋來著……總之,你現在需要多少錢?」
「大概……先要幾萬塊吧,那只是初期的入住費用……」
「呼……」
止住了自己眼皮直跳的表情,段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而將自己借錢的想法與之前想要找人的想法一起壓了下去:「有點多啊……你已經把錢投進了地下錢莊了嗎?」
「沒,沒有。」夢竹急忙擺手說道:「我,我還沒下定決心……」
「先讓我看一看吧。」
將之前自己忽略過去的消息再次找了回來,段青一邊翻看著暗語凝蘭發來的戰報,一邊自顧自地嘀咕道:「看能不能先小賺一筆……進入十六強的人有這些嗎?斷氏兄弟,落日孤煙,蒼穹壁壘,半盒菸捲……唔,自由之翼的人進去了三個,不,還有雪靈幻冰……我靠,公正之劍的人全都沒了?這是藥丸的節奏……」
「怎,怎麼了大叔?」
「沒什麼,感嘆一下而已……唔,天下第二的人也有這麼多,還有幻夢……羽晨?這傢伙居然還能贏?我看看……他打贏了一個惡魔樂園的人,嘿……好像這個戰隊也全軍覆沒了,真是大快人心……」
「大叔……」
「要是平民玩家能夠再次登頂,七年前的奇蹟可就真的要再現了,這幫職業選手,不還得把頭都埋到土裡去……不對,明天的比賽對陣表呢?還要繼續抽籤?這讓我們怎麼預測嘛!」
「大叔!」
看著影像里非常投入的那個男子的身影,夢竹再次大叫了起來:「我在叫你呢!」
「啊?」
「你,你說……」望著對方看著自己臉的樣子,藏在被窩裡的小姑娘又蜷縮了起來:「如果我……或者我們一起參加比賽的話,有沒有可能賺到錢啊?」
「……」
段青沒有回答,而是依舊淡淡地看著她。
「你,流觴姐姐,還有凝蘭姐姐都這麼厲害,帶上我們兩個拖後腿的……應該也能戰勝很多選手的吧?就算拿不到第一,至少也能拿個很好的名次是不是?」面對著段青一言不發的表情,小姑娘的話音也變得越來越小:「說,說不定,我們也能從總獎金池裡瓜分到一部分,賺到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呢……」
「……嘿,呵呵,哈哈哈哈!」
夢竹驚詫的眼神中,段青突然發出了一陣大笑:「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聽到了這樣的話……而且還是從你的口中。」
「又,又怎麼了大叔?」
「沒什麼。」
影像中的大叔把頭一低,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愚者冒險團參加聯盟杯?想法是極好的,說不定也能拿到一個理想的名次,一筆名正言順的救命錢,說不定也能打出一片天下,在那個職業的世界裡搶得一塊地盤呢,可惜……」
「我是不會參加比賽的。」段青低聲說道:「這輩子恐怕都不會了。」
啪。
影像陡然被切斷了,小小的房間內部也重新歸於了黑暗,留下的只有無邊的寂靜,以及被灌了一頓湯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臉龐。
************************************
「是你教那個女孩這麼說的吧?」
「……你終於肯回我的消息了?」
「又是介紹陳天凡,又是介紹獎金的……你就這麼希望我出來麼?」
「這是對你避而不見的懲罰。而且……那些東西都是我隨意說的,人家會想到什麼,我也沒辦法負責呢。」
「……算你狠。」
「比起你這三年來的失蹤,這點小小的挫折可不算什麼。」
「她的弟弟生病了,這應該是她最近總是匆忙下線的原因。」
「什麼?」
「她剛才對我說……她需要很多錢來治病,所以現在很需要錢,你如果有時間……就去過問一下吧。」
「是嗎……你怎麼不去管?」
「廢話,我現在沒法管啊……」
「哈,那我也不管,憑什麼我要給我的情敵出錢治病。」
「……啥?」
「怎麼,你以為我來到華藍是為了什麼?你以為三年的時間會讓我輕易放棄嗎?我費心費力找了你那麼久你理都不理,現在卻為了一個小姑娘主動聯繫我了?」
「你啊你……」
「你脫口而出的時候,心中有沒有一刻鐘的時間,想起過某個等待了你三年的女人,叫什麼名字呢?」
看著屏幕上不斷跳出來的一大串文字,段青的手指久久地沒有動作,半晌之後才有些出神地望著艙體的上方,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耳邊依舊不斷地迴蕩著消息發送過來時提示的聲音,不過內心有些激盪的他卻是沒有什麼心情繼續看下去了,只在最後的時候,在那個對話框的下面留下了幾個字:「抱歉……」
「這次是我不對,睡吧。」
他關掉了所有的聊天界面,神情落寞地爬起了身,那來自系統的提示音卻是如同惡作劇的精靈,再次由段青所在的面板前響了起來:「在嗎?」
「勞資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就不寫那麼多了。原本以為我是在開自己的玩笑,沒想到聯盟的大佬們真是給面子,居然真的把陳天凡派來了!哈哈哈哈,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
「不對啊,他們這不是省了一半的勞務費嗎?我靠,還是算計不過這些老傢伙……」
「這一次的聯盟杯,比賽的質量還是很不錯的,那麼多精彩的畫面,我一個人都看得有些眼花繚亂了,剛開始做這行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不過現在覺得一個人在那裡說說說,真的是非常累人的一件事,就算是我的腦子跟得上,我這嗓子也有些跟不上了……哦,我可不是在顯老,我只是想多找幾個理由,好讓我繼續找嘉賓啊!」
「話說你考慮得怎麼樣?到底要不要來啊?雖然比賽的日期因為預選賽的壓縮而提前了,不過……我相信你應該也一直在關注著這次的決賽吧?連絮語流觴都趕到了現場,你這個玩消失玩了三年的傢伙,肯定也藏在離這裡不遠的哪個角落裡吧?御天之盾都到了,你是不是也應該給你的前輩賞個面子,來給我的節目捧捧場啊?」
「期待你的回答喲。」
段青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看這段留言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只是把目光落到了那則消息的上方,屬於歷史記錄的部分——一則由繁花似錦上一次發信的時候順帶貼在後面的聯盟解說正式邀請,以及附在後面的支付金額正無比顯眼地寫在那裡,就像真實的黃金一樣耀眼奪目,吸引著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