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大人,您……」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搖曳的燈光掃過吧檯的表面,將原本略顯骯髒的痕跡掩蓋住了少許,目送著某個男子離去的女子卻是沒有任何嫌惡的樣子,雙臂交疊著趴在了吧檯上:「或者說……」
「我知道你們都在擔心什麼。」
「……那位大人不會生氣嗎?」
「你指的是……哪位大人呢?」
卡莎出了魅惑的低笑,但卻隨著周圍音樂與雜音的響動而被逐漸掩蓋了:「如果你指的是地上的那位,我們本來就與他們沒有什麼過多的交集,只要不會觸及他們的利益……他們也無法對我們的所作所為說三道四。如果你指的是住在我們旁邊的那位……」
女子捻了捻自己面前的酒杯,然後猛然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你們還真的以為,我什麼都看不出來嗎?」
「……女王大人果然睿智無比,什麼都……」
「得了,當初我決定收留他們的時候,你們沒少在背後指責過我吧。」女子輕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將散亂的頭垂了下去:「無知的小子們,你們大概是在這個地方待得太久了,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敬畏之心,或者說……這幾年我們所獲得的財富與大把的風光,已經蒙蔽了你們的雙眼?」
「沒,沒有這樣的事,大人……」
「沒有?」
女子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那一開始的挑釁是為什麼?」
「……」
「就因為對方是一個人?一個普通的冒險者?」
「……」
「那個叫泰迪的混蛋打上門來的時候,你們一個一個被嚇得卑躬屈膝,動彈不得,怎麼那個時候……沒看到你們有如此的膽量?」
噗通。
吧檯後方響起了一道沉重的落地聲,卻是那個依舊露著半個身子的鐵塔大漢,搖搖晃晃地跪倒在了看不到的地面上:「大人,不是這樣的,當時……」
他的解釋沒有說下去,因為兩道宛如實質的紅光透過女子的雙眼,刺到了他的眼前:「我可以容忍你們貪生怕死,容忍你們的欺瞞,甚至可以縱容你們侵吞姐妹們的血汗,但是……」
「我不能容忍你們欺軟怕硬。」女子厲聲說道:「那樣的你們……會失去辨別是非的理智,和面對敵人的勇氣。」
「我們……我們……」
不敢直視的大漢支吾了一陣,最後終究還是垂下了黑黝黝的腦袋:「我們……知錯了。」
「……這裡雖然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心靈的強硬,往往更加難能可貴。」
女子撩了撩自己的亂,然後將眼中的紅光漸漸地收斂了回去:「雖然我剛才說得好聽,但這裡畢竟只有我一個人,如果你們沒有長進,我一介女子……也是不可能給你們永遠把場子撐下去的。」
她的手指往前一點,然後出了與之前相同的輕笑聲:「那樣……一定也不是你們希望接受的命運。」
「大,大人。」鐵塔卻是急忙站起了身:「大人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就算是死,我們也不會……」
「……你們啊。」
再次舉手打斷了對方賭咒誓的女子輕輕地甩著頭,然後將手背撐到了自己尖翹的下巴上:「還是眼光太淺,這個世界上的強者……可是比你們想像中的要多的多。」
「你們以為那個人打不過泰迪嗎?」她眼睛一轉,然後露出了莫名的笑意:「你們真的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冒險者?」
「大人……難道知道那個人?」
「我當然知道。」女子慵懶地側過了身子,將目光放到了夜店的門外:「事實上……」
「我還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呢。」
此時的段青自然不知道,他剛剛談下「生意」的女子正在背後如何的議論他,他的內心也已經被剛剛聽到的名字以及接下來想到的對策所充斥了。不過即使如此,這樣的出神狀態也沒有在他的身上持續太久——躲開了兩個想要偷偷靠近他的不明人士,又轉過了一個拐角,剛剛辨別了一下方向的他正想繼續往回趕去,一個熟悉的人影就如等待已久的礁石般,挺立在他的眼前。
「先生。」披著黑色斗篷的暗語凝蘭微微地福了福身子:「您該回去休息了。」
「呃……嗯……」兩眼瞪得筆直的段青支支吾吾的半天,最後才在無奈的嘆息中小聲地嘀咕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一位來自法爾斯要塞的朋友把你的去向告訴了我們。」斗篷下的暗語凝蘭露出了一張燦爛的笑臉:「他叫斯巴達克。」
「……我差點都要忘記了。」段青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團長大人帶著他們出去了。」暗語凝蘭小聲地回答道:「不過最後還是回來了,聽說已經將他們安排到了旅店……」
「唔,也罷。」段青搖了搖頭,半晌之後才沉吟著說道:「夢竹呢?還在協會那裡等著我們?」
「不,今晚似乎沒有活動了。」女僕淡淡地搖了搖頭:「團長大人回來以後就匆匆下線了,交待給我們的留言……是讓我們自由活動。」
「這樣啊……」段青嘆息了一聲,然後向著對方擺了擺手,開始往通道的遠方走去:「其他人呢?」
「流觴小姐沒有回來,應該是還在忙著自己的事情。」跟在後面的暗語凝蘭低聲回答道:「笑紅塵先生也沒有出現,不知道他鑽到什麼地方去調查了呢。」
「他做任務的方式一向很神秘。」段青毫不客氣地評價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問道:「比賽呢?今晚的比賽怎麼樣?」
「已經快要結束了。」暗語凝蘭回答道:「如果凝蘭收到的消息沒有出現差錯的話……今晚的比賽依然沒有出現任何的意外,職業的車隊們……沒有任何翻車的情況生。」
「……自由之翼的隊伍呢?」
「都晉級了,先生。」凝蘭小聲說道:「一共還剩下四支隊伍,全部都進入到了明天的輪次。」
「嘿,乾的不錯啊。」段青扶了扶自己背後的巨刀,出了一陣不合時宜的低笑:「兩頭開花還能開得這麼好……」
「是三頭,先生。」暗語凝蘭微笑著回應道:「法爾斯要塞的最新消息……伯納德已經下令重整軍勢,打算完全肅清整個要塞呢。」
「……公國的部隊呢?」
「新的支援部隊已經出了,聽說是由城衛隊與私兵所組成的混合隊伍。」暗語凝蘭回答道:「許多玩家也跟著一起去了,雖然……他們沒有被編入到隊伍之中。」
「這樣的雜牌軍,怎麼可能頂得住帝國人。」段青苦笑著說道:「要塞能夠撐到這個時候還沒丟,簡直就是奇蹟。」
「都是玩家們的功勞呢。」暗語凝蘭微笑著解釋道:「這兩日趕到要塞的玩家,幾乎快要把塔尼亞城內看比賽的觀眾數搶光了,而且還有許多來自其他地方的人……他們已經在那片最後的城牆上頂了兩天了。」
「可惜比賽不會這麼快打完啊。」段青搖著頭說道:「而且還有線下的總決賽,簡直就是要命啊……」
「江湖的所有主力幾乎已經全部趕往要塞方向了。」再次轉過了一個拐角,暗語凝蘭繼續對著當前的局勢說明了起來:「公正之劍的人也去了一半,聽說……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這情況怎麼看也不像是公國能夠撐下來的局勢吧……算了,我也管不了他們。」低頭對比了一下手中的冒險筆記,段青伸手向著右邊一擺,然後率先向右拐去:「既然他們覺得這樣可以,那就這樣可以了,我又不可能一個人幫他們守下塔尼亞……對了。」
「我叫你追查的那個雷克斯……現在怎麼樣了?」
「沒有進展,先生。」暗語凝蘭搖了搖頭:「凝蘭今日與他見過一次,他……還是原來的那副模樣,沒有絲毫的破綻。凝蘭向他問及那晚的事情,他也只是說自己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
「狡猾的傢伙。」於是段青揮了揮自己的拳頭:「不僅是個賭徒,原來還是個無賴啊……」
「目前能夠掌握的情報里,他也是個喜歡美女的傢伙,所以還可以稱之為流氓。」暗語凝蘭笑著附和道:「每當遇到漂亮的女性,他都會試圖接近,然後通過贈送禮物增進彼此的感情……還有,他似乎有很多個職業,所以無法確定他的本職究竟是什麼。魔術師,表演家,畫家,賣花人,歌手,手琴演奏者,吟遊詩人……」
「行了行了行了。」段青急忙向後擺了擺手:「總之是個全能型流浪漢是吧?這麼長時間居然沒有吸引到女性也是奇蹟了……」
「不,圍追他的女性有很多。」女僕微微一笑:「所以……他的形象現在有好多種,而這也應該是他喜歡喬裝打扮的原因之一……是這裡嗎,先生?」
「唔,你怎麼知道我在找這裡……算了。」
停在了某個通道口前,段青再三比對了一下手中的冒險地圖,然後微微地搖起頭來:「還真給堵上了啊……」
「怎麼了,先生?」
「這條通道里藏著一些人。」段青低聲解釋道:「之前踩點的時候,有兩個看門的難民,說這條路的後面被他們堵上了,沒想到他們說的是真的……」
「恕凝蘭直言。」女僕偷笑著說道:「這樣的事情……完全沒有證實的價值。」
「呃……我只是想從後面繞進去嘛。」段青略顯尷尬地撓了撓腮:「省得還要和那兩個人理論……」
「先生何不去附近打聽一下呢?」暗語凝蘭豎著手指提議道:「這邊的地下勢力一定知道他們的身份的。」
「你以為我沒去問啊?」段青瞪了瞪眼睛,然後再次放低了自己的聲音:「你絕對不會想到……我究竟聽到了哪個名字。」
「……」
「哦,好像你本來也不會知道。」段青的神秘臉色又垮了下來:「你和樓大小姐是後來才到這裡的……」
「難道是愚者冒險團的老對頭嗎?」暗語凝蘭疑惑地問道:「那個叫赤魂的行會?」
「不,不是他們。」
段青搖了搖頭,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冷笑。
「是一個曾經坑過我們一次的人。」
片刻之後,塔尼亞中北部,已經空無一人的城衛隊指揮室內,原本堆積如山的報告中又加上了雪花般的一頁:風1月12日夜,位於塔尼亞城東部的地下水道部分,突然生了疑似爆炸的劇烈震動。
原因不明。
****************************************
「喂,咱們的比賽應該都結束了吧?」
「……怎麼,你有急事?」
「沒有,不過……難道我們就在這裡靠著不走嗎?」
「那能怎麼辦?會長和大佬們一個一個的都沒有開完會,你一個人敢自己解散啊?」
「那之前的那些人……」
「他們是前行部隊,先去戰場上熱熱手的……難道你還想進敢死隊?」
「什麼敢死隊,我算是看出來了,那根本就是在排隊領賞啊!有帝國的戰車與雪狼軍在,哪裡還有打不贏的道理?之前在前線拼死拼活的弟兄們,最後不都獎得盆滿缽滿嗎?」
「……但總有一個是例外的。」
「你說廖志山?他那是作死,為了幾個錢,好巧不巧地被總經理抓個正著……」
「噓!他們來了。」
幾道人影被傳送出來的聲響接連不斷地出現在比賽外場的周圍,將原本竊竊私語的話音緩緩地壓了下去,幾息之後,包括自由飛翔在內的所有高級會員們踏著各自的步伐,齊齊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領頭的男子扶著大劍,稍稍地清了清嗓子,然後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朗聲說道:「今天的比賽……大家都打得很不錯,保持這個勢頭下去,幾日之後……聯盟杯的決賽場,將會變成我們的主場!」
「好——」
群情振奮之中,自由飛翔壓了壓雙手,然後話音一轉:「不過……我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這些。」
「今夜過後,我們將成為帝國新一屆的開拓者,法爾斯的毀滅者,統一大陸的先鋒軍,新時代的奠基人!就讓當初欺辱過我們的江湖看看,誰……」
他兩手一振:「才是自由世界裡的贏家!」
再一次爆而起的吶喊,將周圍路過的玩家們嚇了一跳的同時,也讓雪靈幻冰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下一刻,隨著自由飛翔的一聲令下,自由之翼的所有玩家們紛紛離開了地方,然後在一次伺服器的更換之後,來到了法爾斯要塞的西大門前。依舊破損的鐵門周圍,無數看不清的黑影正不斷地借著夜色湧入到要塞之內,然後在越來越響亮的喊殺聲里,投入到了東方的火光所構成的戰線之中。
「雪姐,你沒事吧?」
「……沒事。」
向著周圍的隊友示意了一下,雪靈幻冰放下了扶著額頭的手臂,然後仰起了頭,望著夾雜著火光的黑煙包圍中,依舊矗立在前方的要塞建築,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所描述過的那個地方嗎……」
她呆呆地回憶了一陣,然後拔出了自己的長劍,隨著四周洶湧的人潮與混雜著血腥氣息的夜風,沖入了濃煙滾滾的要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