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沒有興趣來參加呀?」
每次下線的時候翻看自己的留言信息,已經成為了段青的一種習慣,因為自從他進入自由世界以來,這種類似的信息就從來沒有過停下來的跡象。雖然一開始的時候,來自各個他以前的好友列表的那些人的詢問消息占據著所有留言的九成以上,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人當中的大部分,也慢慢放棄了各自的努力了——段青的心中也知道,他們一直在給一個頭像灰掉的玩家發送信息,而久久沒有回應的這一結果,很難讓人相信這個傢伙還是確實存在著的人。
不過直到現在,段青也確實沒有仔細看過,因為他不用看也知道,這些東西的內容是什麼。
「如你所見,我搞了一個節目,這兩天還算挺火的,許多老朋友也都過來參加了……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你也在玩這個遊戲,想必也會對那些選手們說些什麼吧。」
今天的這條消息,似乎與之前的那些千篇一律的留言有那麼一點不同,因為留言中提到的這些東西,似乎與打聽、刺探和哭訴等內容無關。停下了自己連續翻閱的手,段青的目光漸漸地落到了那字裡行間之中,仔細地看了起來。
「雖然我在那上面很不正經,不過相信了解我的人也都知道,我就是這麼個性子,這樣的節目效果也是很好的,而且……我們也不是為了解說而解說的,對吧?」
「我們只是想再次互相見一見罷了。」
段青沉默了一陣,然後揉著肚子走出了艙外,不一會兒又拿著一塊速食麵包回到了這裡,然後一邊啃著臨時充飢的食物,一邊繼續地翻看著。
「怎麼樣?我能不能請的動你這尊佛啊?放心,都是在遊戲裡解說,所以如果你有特殊要求的話,我們都可以滿足的,包括你不想暴露身份之類的東西,還有提問的問題等等。」
「不過說實話,我想問你的問題,可是有一大堆啊。」
哼……
鼻中發出了含糊不清的混音,段青望了望窗外漆黑不已的黑夜,用力地咀嚼著自己嘴裡的高壓縮食物:「奸商……我要是真去了,之前的那句話多半是要作廢的。」
「也不知道我現在是不是在跟一個死人在說話,不過想了半天,咱還是將這些字寫出來了,之前那麼多大神都答應我了,這次說不定也會有收穫的,對不對?」
「期待你的回信。」
「——繁花似錦。」
留言到這裡似乎已經結束了,不過段青卻是了解這個傢伙的癖好的,所以他接著往下翻,果然在這條長消息的最後,找到了另一行小字。
「對了,你應該沒參加比賽吧?如果可能的話……記得把你看好的冠軍發過來喲。」
「嘁……」
嘴裡咬著剩下的麵包,段青乾脆將它叼在了空中,然後用空餘的兩隻手在面板上飛速地留下了兩個字。
「滾蛋。」
他的手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按下了發送的按鈕,然後關掉了這個頁面,打開了另一個值得閱讀的留言。在那裡,一個名叫雪靈幻冰的玩家稍微地提到了自己的行會已經度過了輿論壓力的現狀,然後敘述了一番自己這幾天比賽的事情。
「由於之前我鬧過的情緒,會裡的人大多都與我疏遠了一些,雖然我也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對我的態度多少也變得有些奇怪,表面上看不出來,不過我還是能感覺的到……不過我相信,一切都會再次變好起來的。」
「比賽依然順利,不過我已經覺得越來越吃力了,剩下的人即使是毫無背景的無名人士,實力也都非常強勁,聯盟又在比賽里加入了新規則,所以我很擔心,自己的能力是否能應付接下來的戰鬥……」
「我已經接受了會長的提議,立下了自己的軍令狀,希望這樣的壓力,能夠給我一些信心,讓我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走得更遠。不然的話……就算我不在乎個人的成績,我也應當對團隊賽里的那些隊友們負責,畢竟是我不顧反對,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的,他們都是很好的隊員,他們……」
「他們應當配得上那個耀眼的獎盃。」
遊戲艙內再次陷入了沉默,然後傳出了一道悠長的呼氣聲。重新響起的大口咀嚼中,段青又跑出了自己的位置,在黑暗中亂找了一陣,最後抱著一個水杯再次坐了回來,一邊咕咚咕咚地灌著水,一邊在留言的下方書寫著。
「我看過了,你今天的比賽。」
「老實說,新的場地很不錯,雖然看上去夾雜著條件與限制,不過只要應對得當,它對雙方的限制其實是對等的,所以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果你不理解,記得下線後去看一看逆風悠然的那場比賽。」
「至於你的戰法……」
「你的風格還是太正了,雖然中規中矩,不過很容易讓人摸清套路。」
段青想了一陣,然後再次寫到:「力量型選手的強大在於威懾,在於一擊致命的威脅下給敵人帶來的畏首畏尾,這一點往往在實戰中被人所忽略,因為在被打敗以前,玩家們總是難以預料到自己可能受到的傷害與與之相對應的嚴重後果,即使預料到了,他們大概也不會在乎,畢竟這裡是遊戲世界,而不是真刀真槍的戰場,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闖過你揮舞起來的巨劍,然後反敗為勝呢,就像你剛才所面對的那個盜賊一樣……」
「所以,你應當減少一些無謂的動作,同時提高攻擊的效率,即使無法得手,也要讓對手驚出一身冷汗才算合格。當然,具體的情況,也會根據你的對手的職業和性格而發生變化,不過至少你應當擁有你自己的這種套路,從而掌握比賽的節奏,這一點可能會有些難,如果實在難以做到的話……」
「就想想上一次我所說過的話吧,多研究一下基礎的招式,然後拆分組合……我相信,總有一些技巧是適合你的。」
又寫下了幾句話,段青想了想,卻是又把它們刪掉了:「算了,能做到這些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選擇了發送,然後看了看時間,接著像是給自己加油打氣一般,將自己手中的水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後往旁邊的地上一丟,轉頭進入了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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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了啊?」
「呃……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你還是自己猜吧……」
「哎呀都贏了那麼多場了,輸一兩個錢也沒什麼吧……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呃,你就讓凝蘭和流觴多參謀參謀好了。」
「我要去做任務啊,哪裡有這麼多時間……真的啊團長大人,不然哪裡還得起錢?」
「好,好……我保證。」
嘟。
「唉……」
放下了自己的手,段青無奈地嘆出了一口氣——由於懼怕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之前上線的那一瞬,他就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從觀眾席的後排溜了出去,跑到了他之前所進入這個世界的入口廣場上,然後使用了這個世界裡所允許使用的密語聊天,向夢竹匯報——或者說是打聽——了一下情況。不過在被批評教育外帶警告了一番之後,這個已經在過路玩家的眼中如風中凋零的傢伙,似乎已經失去了重回遊戲世界的信心了。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算完呀。」
感嘆完自己悲催的生活,段青搖著頭走到了那個廣場的角落裡,然後退出了這個地方,轉而進入到了自由世界之中,之前所下線的冒險者協會的小房間裡。時間與段青所預料的一樣,剛剛進入了第二天的清晨,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備,然後在出門之前,照例檢查了一番協會大廳的黑板上,登記的一些委託的情況。
「……野生狐獸十頭,還要活的,嘖嘖,挺會出難題啊,這要是抓活的,沒一天的功夫怕是弄不回來……塔尼亞的協助巡邏任務,一天獎勵一百五十金幣……先不說我有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我跟塔斯克可是有仇的啊,天知道那傢伙到時候會不會付錢給我……尋找卡格草?這玩意我倒是在論壇上見到過,問題是你給的獎勵也太差了吧!這點錢誰會去啊!」
嘴裡嘟囔著各種各樣的吐槽,段青最終還是一邊搖頭嘆息著這個世道,一邊離開了這個地方。轉過了幾個大街,又詢問了好幾個路人,他終於在塔尼亞城的東邊,臨近矮山的山腳下,找到了那個名叫烏克勒斯小區的地方。
「為什麼會起這麼奇怪的一個名字?」
「聽說烏克勒斯是公國之前很有名的一個將軍,所以那裡就用這個名字來命名了。」
這是段青在之前問路的時候,順帶問出來的一句話,不過此時站在這個小區門口的他,倒是從這個地方簡單利落的布置上,多少感受到了一些軍人的氣息。錯落有致的一排排尖房頂的上方,屬於清晨的陽光正穿過東邊矮山的遮擋,從那些房屋之間的縫隙里投射過來,從這裡經過的一些黃色鳥兒在房屋的尖頂與周圍的樹木之間打著轉,有一些在空中與晨光共舞著,有一些則是停在了尖頂的上方,一邊發出令人心悅的叫聲,一邊瞪著那雙滴溜溜的小眼睛,望著包括段青在內的來往路人們。
「難道是因為靠近小山嗎?」段青搖頭疑惑道:「城裡怎麼就沒這麼多小鳥呢……」
又打聽了一番安薇娜的住處,段青終於在小區裡的某個民居中找到了她。這個頭上包著花布,身穿樸素的衣裳,穿著打扮與普通的原住民沒有什麼兩樣的塔尼亞城民,用與平常對待冒險者相同的方式熱情招待了段青的到來,直到段青說明了來意,並拿出了自己手上的那個吊墜之後,這個容貌秀麗、一直面帶笑容的年輕女性,才終於表現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地方。
「這麼說……他死了。」反手扣著茶盤的安薇娜,額頭漸漸地低了下去:「前兩天要塞那邊傳來的消息也是……」
「請節哀,女士。」摸著自己手上剛剛被倒好熱水的木杯,段青有些局促不安地說道:「這本不應該是他的命運……」
「不。」
女子慢慢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側,一個相同的小凳上:「自從我的母親去世以後,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這是他早就作出的選擇了。」
想起當時的一幕幕,段青的面容也再次低沉下去:「您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戰士。」
「他一直都是。」安薇娜搖了搖頭:「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希望過他會變成如此這般模樣,我想……」
「如果母親在世的話,她也不希望會如此的。」
屋內的沉寂持續了一陣,段青的聲音才緩緩地響起:「您的母親……一定是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吧?」
「我的母親……」
安薇娜搖了搖頭:「她也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我們原本生活在威馬鎮,一個寧靜安詳的地方,後來帝國入侵了邊境,我們被迫逃離了家園。」握著吊墜的右手放到了桌子上,她的眼睛卻是聚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後來為了其他人的安全,母親和一些其他的村民犧牲了自己,擋住了後面的追兵……」
「那斯蘭柯呢?」段青問道:「你的父親不在嗎?」
「我的父親當時已經是公國某支部隊的指揮官,正在附近的戰場裡指揮戰鬥。」安薇娜輕聲說道:「聽說……實在無法派人支援的他,當時還委託了一些冒險者前來協助,不過……」
「他們沒來?」
「不,他們……好像也死了。」安薇娜的聲音變得更輕了一些:「那應該是一年前的事情,所以有些記得不清楚……」
「怪不得……」段青喃喃地說道:「那個傢伙那麼討厭我們冒險者。」
「請不要責怪他,先生。」女子微微垂首:「不過他還是待在了公國的隊伍里,繼續保護其他的人,因為……」
「誰才是罪魁禍首,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呵……」段青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這一點,你的父親比任何人都強。」
「軍人不僅要有堅強的意志,還要有敢於選擇方向的膽量。」安薇娜露出了微笑:「這是他以前經常教我們的話,也是我的丈夫現在的座右銘。」
「你的丈夫?」
「傑森,傑森·諾伊爾。」安薇娜說道:「公國士兵,目前在城衛軍中服役。」
「原來是這樣。」段青點了點頭:「有機會的話……我會見識見識他的威風的。」
「先生不必如此。」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吊墜,安薇娜咬著嘴唇想了一會,然後有些猶豫地說道:「不過……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您能夠幫忙做一件事。」
「什麼?」
「我的父親是一個合格的軍人……」晨光中,女子微微地抬起了頭:「您能向公國說明這一點嗎?」
「您……能替我的父親正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