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錘……是不是沒見過啊,這位伍德大人?」
鮮血狂飆於兩人驟然分開的身影的中間,瘦削的軍官猛然間擊出一拳,將剛要哈哈大笑的斯巴達克錘了出去,然後踉蹌著向後方退了兩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視線里的一切仿佛都變得暈眩,嗡鳴的耳邊也隱約傳來了對方的嘲笑聲,不過來自長期訓練所孕育的強大意志,立刻就讓他重新清醒過來。一隻腳向後一撤,他舉起雙臂,試圖擋住對方再次衝上來的下一次進攻。
勁裝男子的身影猶如黑電,已然來到了他的近前,然後……一肘子頂到了他的腹上。
「好教你見識見識……」
強大的力量與劇烈的痛楚,讓伍德副官不由自主地躬起了身體,但來自戰鬥意識中的堅韌——或者說是系統的ai——依舊讓他的那雙保持著防禦姿態的手穩定在自己的胸前。但斯巴達克的攻擊動作似乎也經過了千百次的排練,那緊接著之前肘擊的拳頭由下至上,準確地穿過了那兩隻手所組成的防線的空隙,然後變成了怒吼的火山。
「這來自冒險者世界的招式!」
令人牙酸的聲音再次在二人中間響起,自交戰以來一直穩如泰山的伍德先生,第一次被一記標準的上勾拳打飛起來。
「哇,升龍拳!」
「厲害了我的哥……」
「幹掉他!」
沸騰一樣的玩家吶喊聲里,那勁裝男子的動作卻是絲毫沒有沒有停下的意思,他的身體迅速地旋轉,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在鼓盪,仿佛演練過千百遍的連續動作準確地走到了快要掉下來的boss的落點,一腳踏地之後完全舒展的側身,也將貫通的一掌猛然拍出——
「怒浪!」
嘭!
又一次震耳聲中,垂直掉落的身影被這一記拍打生生地變成了平行,沿著走廊的道路向著遠方轟然飛去,而直到目標掉落到濃煙繚繞的斷牆之後,來自這一擊所產生的強烈氣流,才從兩人之前所接觸的地方爆散,將周圍的幾個玩家再一次吹得東倒西歪。
「好,好強啊……」
「boss聲都沒吭一下就……」
「干,幹掉了嗎?」
低低的議論聲中,斯巴達克慢慢地抬起了頭,然後撤掉了自己的動作:「似乎……是沒有。」
「幹得好。」
撞擊所掀起的煙塵在這條走廊的盡頭逐漸散去,而來自伍德的聲音,也在那個地方緩緩地響起:「很久沒有遇到……值得一戰的對手了。」
「像你這樣的臥底,再給一千年……你也不會遇到的。」
「哼呵呵呵……說的也是。」
煙塵終於完全散去了,來自那個軍官坐倒在地的身影也變得逐漸清晰,一個深陷於他左側肋骨上的掌印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里,但那個軍官似乎毫無所覺,只是自顧自地笑道:「不過,沒有一戰的資格,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所導致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你……」察覺到了對方話中的意圖,斯巴達克寒聲問道:「想幹什麼?」
「架也打夠了,時間也拖得差不多了,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靠坐在牆角上的伍德,緩緩地伸手向自己的懷中摸去:「斯巴達克……是吧?」
「我會記住你……呃。」
仿佛有一股微風從走廊上吹過,又仿佛是有女子在自己的面前細語,伍德的動作突然停下了,與之相伴的還有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那個人在伍德驚訝與恍然的面容中衝著他笑了笑,然後緩緩地站起身,將自己的巨刀收了起來。
「不用記住我,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段青說道。
軍官的眼睛莫名地睜了睜,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不過下一刻他似乎就放棄了——一道血線從他的脖頸處慢慢地出現,然後逐漸擴大,那原本想要抓住什麼的手,也一點一點地垂落了下去。搖了搖頭的段青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撫上了他的眼睛,然後蹲了下來,開始檢查著他身上的物品。
「死,死了?」
「這次是真的死了嗎?」
周圍逐漸靠上來的存活玩家中,屬於斯巴達克的聲音也再度響起:「速度真快……」
「我突然懷疑……你有沒有被扣減體力啊?」
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段青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我精神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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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我知道了。」
走廊後方的指揮室,已經變成了猶如廢墟一般的景象,原本簡單有序的桌子和牆壁也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滿地的碎石和焦黑的斷壁,已經變成露天式樓頂的室內,一些已經分辨不出身份的破亂屍體或遠或近的散落在陽光之下,在下方不斷傳來的戰鬥與喊殺聲中,頗有一種淒涼的意味。不過這種慘狀,也並不代表這裡就沒有什麼活人存在了,像斯巴達克剛剛找到的這個人,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怎麼辦,將軍閣下?」
杜斯克的渾身也是焦黑無比,不過與旁邊的幾具屍體不同的是,他似乎還能說出話來:「伍德,還有菲亞斯……沒想到,我們內部……已經有了這麼多的叛軍了……」
「要塞……算是守不下了,必須……儘快撤離,然後……通知塔尼亞……」
「冒險者之中的許多人還在下面頑抗。」段青的聲音在不遠處的門外響起:「我們就這麼撤走,似乎不合適吧?」
「……公國的人,還有誰在那裡?」
「不知道。」段青非常乾脆地回答道:「或許……斯蘭柯算一個?」
「斯蘭柯……呵呵。」
嘴裡發出了某種意味深長的笑聲,將軍又重重地咳了幾下:「沒想到……最後……」
「還是要靠他啊……」
「怎麼?」
似乎是沒有聽清對方的話,斯巴達克稍微靠近了一點點,結果卻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用盡了渾身力氣的杜斯克,直接將他的身體當成了拐杖,緩慢而又艱難地站了起來。
「你們……傳我的命令。」
就像是剛剛爬上了山頂的老人,杜斯克又是喘息了半天,才慢慢地擠出了兩句話:「所有人……誓死守衛法爾斯,埃爾尼菲亞的城牆永遠不會陷落,帝國的陰謀……也永遠不會得逞。」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像是強調著什麼一般,低聲又念了一遍:「記住……是所有人。」
「你們!趕緊過來兩個!」
感受到將軍的身體越來越軟,斯巴達克朝著其他還在到處搜索的玩家大喝道,同時兩手一抄,把他的身子扛了起來:「都聽到將軍的話了沒?快去通知所有人,一個要塞的士兵都不要放過!」
「可是……那些人未必會相信啊。」
「對啊,我們冒險者的聲望這麼低,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聽……」
「……那就帶上他。」
呼的一聲,斯巴達克直接將陷入昏迷的杜斯克丟到了那兩個玩家的懷中:「這就是最大的憑證了,隨你們怎麼用……」
兩個人的額頭上不約而同地升起了兩道黑線:「用?用死了可怎麼辦……」
「灌傷藥,別告訴我……你們兩個都沒有!」
噗……一旁的段青差點又噴出了一口口水。他搖了搖頭,然後在兩個一臉為難的玩家離開的時候,與他們擦肩而過:「不愧是狂徒,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我也一樣,你這個傢伙……看來也不是別人瞎吹出來的。」
「不不不,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段青作怪似的擺了擺手,然後再次問道:「接下來你打算幹什麼?與那個伍德拼了這么半天,想必你的狀態也不好……」
「一個二五仔罷了,不值一提。」斯巴達克一臉的淡然:「說不定與你解決的菲亞斯一樣,只是個從公國叛變了的傢伙……」
「一個能徒手發出氣刃的人,怎麼看都不是善茬啊。」段青搖頭說道:「也就是這地方比較狹窄,不然的話……他說不定還會使用更多嚇人的招式,要知道……網上傳出來的猜測里,想要打出類似劍氣之類的效果,至少也得有四十點以上的力量,其他的條件還不好說……」
「哼。」回想著之前的那場戰鬥,斯巴達克低頭看了看繃帶延伸至臂膀上的雙拳,然後緩慢地握了起來:「總有一天,我也會做到那樣的。」
「相信我,你已經很強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段青感慨著說道,然後從自己腰間的包裹里,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小圓球:「還有……唔,就是這個。」
「這是什麼?」
「哦,也許你沒見過,不過我還是比較熟悉的。」段青在手中上下地拋了拋:「之前做任務的時候,曾經弄回來了一個,現在……又在伍德的懷裡發現一個。」
面對斯巴達克警惕起來的眼神,段青露出了瞭然的笑容:「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據說是個魔法造物的東西,就是造成這次爆炸的罪魁禍首了。」
「給我看看。」
勁裝男子大步上前,一把搶過了那個圓球,放在手裡來回觀察了一陣:「這東西……應該怎麼使用?」
「喂喂,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回敬給他們這個大禮了……」
「是不是還不知道呢!而且……知道的人已經死了。」
段青的臉色沉了下來:「這東西……倒是更加能證明他的身份。」
「你是說……」
「這玩意是帝國方面研究出來的,這一點連杜斯克都知道。」段青低聲說道:「而今天我們救回來的人裡面,肯定還有他們的人,而且就是那個傢伙……把這玩意帶進來的。」
「那個伊洛特?」
「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
望著對方的面龐,段青肅聲說道:「如果他的身上,還有這麼幾發的話……」
「咱們可就真的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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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拖著傷的段青再次返回了西門附近的戰場,這個他第一次被炸飛的地方,此時也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混亂,與之相對應的,戰鬥的情況也開始逐漸明朗起來——仗著不斷頂上來的援軍,公國方的部隊逐漸穩定了西門之後廣場上的局勢,並且開始將這裡的帝國人往門口的方向壓了回去。
雖然正在趕來的援軍,絕大多數都是來自公國的玩家。
「過海小隊清理完畢!這邊已經沒有敵人了!」
「江山的人回來了!我靠,他們搬來了好多桌子……」
「不是讓他們去搞防禦工……這,這不是勞資經常待的那張桌子嗎?我靠,難道他們把酒館搬空了?」
「無名酒殤那傢伙,不會回頭找我們算帳吧?」
「算個屁,今天要是守不住,就連要塞都沒了,他還搞個毛的酒館!」氣喘吁吁地放下了自己的巨斧,梯子抓住了剛剛退下來的另一名玩家:「一葦渡江人呢?不是讓他們去抓叛徒了嗎?」
「他,他們早就去了吧,不過現在也沒聽到回信……」
「他娘的,虛空冒險團……不會又去浪了吧!」梯子咬牙切齒地說道:「老謝!老謝……你人呢?」
「幹什麼?」一個被淹沒在敵群中的聲音大喊著回答道:「沒看見忙著呢!」
「我當然看不見了……」低聲咕噥了一句,梯子衝著那個方向大聲喊道:「江湖的人什麼時候才能到?」
「不知道,你就別指望了!」那邊停頓了一下,然後再次響了起來:「螞蚱不是也叫了公正的人了嗎,你去問問他吧!」
「他早就殺到右邊去了,天知道現在還在不在那裡……」
「隊長,隊長!」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只見提著一把短斧的非洲礦工艱難地穿過了人群,頂著周圍漫天的雜音向他吼道:「找到斯蘭柯的位置了,他應該還活著!」
「這都不死,也是厲害。」
嘴上噴著飛濺的唾沫,梯子卻是笑了起來:「他在哪?」
「應該在前面,靠近門口的地方。」
「這麼拼?咱們的人連這邊都沒有打完呢!」梯子瞪大了眼睛:「不過……算了,這也是個機會……」
朝著戰場迅速掃視了一圈,梯子猛然舉起了斧頭,衝著周圍的人大喊道:「所有人都聽著,目標——諾……呸呸,要塞西大門!都給我上!」
「是時候送這些帝國人回家……」
他的聲音突然停下了。
腳下的地面開始晃動,隆隆的震地聲逐漸傳來,隨著異變來源的接近,一個巨大的黑影跨過了草地與大門處的空地,又仿佛跨過了漫長的時光,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我靠……」梯子張大了嘴巴,下巴似乎都要掉下來了:「這尼瑪又是什麼,坦克嗎?」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渾身用鋼鐵灌注的巨大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