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段青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之前鬼鬼祟祟拉他進自己小屋之中的那個人。此時的他喘著粗氣,而且鼻青臉腫,似乎剛剛被別人揍了一頓。
「怎麼了哥們?」於是段青忍不住地挪揄道:「被人給打啦?」
「呃......你走開......」回答他的則是一陣氣喘吁吁的掙扎,以及帶著哭腔的聲音:「我,我......」
他突然看到了自己面前的雪地上,那支丟給他的長矛,爬起到一半的動作停下了。
「喂,他怎麼了?」在後面等待了半天的南鐵山,終於不耐煩地走到了這邊,看著前方的景象問道。
「我也不知道。」段青回頭說道:「不過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這傢伙似乎與我們一樣,是被扔出來的?」
「哦?他是諾斯爾族的戰士嗎?實力怎麼樣......好吧,算我沒問。」
在他們的面前,那個披著白色毛皮衣的年輕人,盯著地上的那根長矛,緩緩地跪坐在了風雪之中。
「我,我......」
「我說,你怎麼也被扔出來了?」
段青回身看了看那兩個同伴,發現他們都沒有上前的意思,於是只好自己出面,蹲在他的身邊問道。
「你,你......」年輕人看了看段青,呆滯的目光似乎動了一下:「他們說,我與外來者接觸......」
段青臉色一黑。
之前在冰雪之擁的短暫停留中,這個偏遠的地方似乎只有段青他們三個人在營地內活動,而事情的轉變又是如此的快,靠著某兩個人面子而進入到異族營地的他們,沒待多久就被趕了出來,所以據段青所知道的情況,與眼前的這個諾斯爾族人相接觸的,似乎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其他的兩個人連閒逛的時機都沒有。
「鬧了半天,你也是什麼狗屁排外規矩的受害者。」段青搖了搖頭,乾脆噗通一聲同樣坐在了旁邊的雪地上:「還是因為我才......」
年輕人用僅有的一絲注意力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然後就被漫天的風雪所吸引住了。
「上天......」他抬頭看著雪花遍布的空中:「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們......」
「我說......」頂著刺骨的寒意,段青將雙腿張開,兩手後撐,箕坐在了一旁:「不要這麼消沉嘛,不就是被趕出來了嗎,男兒當頂天立地,自立自強,一個人闖出一番天地才是正道......」
跪坐在地上的年輕人沒有說話,不過他的身體卻是逐漸顫抖起來。
「......這鬼天氣確實很冷,來,咱們去那邊,一起聊一聊吧。」注意到對方狀態的段青伸出了手,不過對方卻沒有理他。
他顫抖地將地上的長矛拿了起來。
「那個......雖然是我害了你,但是這也不是我故意的啊,我當時就說了,你們這些人這麼排外,弄的我也不好意思與你們接近,就怕出這種事情,結果沒想到真的出現了,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不過......咱們可以想辦法補救的是吧?來來來,我們去那邊避一避風雪,順便好好地談一談,相信我,我一定......」
呼!
在他的面前,年輕人突然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向著自己的腹部扎去。
啪!
「我說......」
一隻手及時地出現在風雪中,死死地攥住了那支長矛的長杆。
「你是不是想不開啊?」
依舊是段青的聲音,但這一次與之前的閒情逸緻不同,此時的段青一臉的嚴肅,語氣中也充滿了冰冷的意味。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在我的印象中,你們這個種族的族人都是天生的戰士,不僅身體強壯,而且意志堅定,既不畏懼我們這些冒險者,也不畏懼這無盡的風暴。但......你的表現,與我印象中的諾斯爾族不同。」
「令人失望。」
依舊呆滯的眼光,聚焦在那隻橫空出現的、如鐵鉗一般的手上面,然後隨著那隻手的移動而移動,最後在它巨大的力量作用下,自己雙手中的武器脫離的自己的控制,被旁邊的男人一把奪了過去。
「你不是嚮往冒險者的生活嗎?」
一手攥著長矛的段青,慢慢直起了身子:「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其中的一個問題。」
「冒險者的生活都是無趣的,因為......冒險者的生活無法用『趣味』這種詞彙來形容。」
「因為冒險者時刻都是用生命在戰鬥。」
望著腳下的那個跪坐在雪地上的年輕人,段青的臉色也逐漸沉了下來:「你看到了那些世界各地的偉大奇蹟,卻沒有看到有無數的冒險者,將自己的生命揮灑在探索這些奇蹟的路程上。」
「為了探索未知,他們無所畏懼。」
地上的年輕人面色一青。
「如果你也想多看看這個世界,多探索一番這個世界未知的神秘的地方,如果......你也想做一個冒險者,那麼......你也應當無懼生死,你也應當具有將生命投入到危險之中的勇氣。但從你剛才的表現來看,你沒有這樣的品質。」
「在我看來,想用自殺解決一切的人,都是不想面對現實的懦弱之人。」
他舉起長矛,然後用力地插在了年輕人旁邊的雪地上,接著返身往回走去。
「我們即將出發,前往墜星山。」
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自己......看著辦吧。」
「沒想到,你還挺能說的。」
不遠處的雪地里,黑色斗篷的女子與黑甲大漢並排著站在那裡正等待著他——或是他們,其中的大漢抱著雙臂,望著不遠的風雪中依舊一動不動的那個人:「居然能吹出這麼一套東西來......」
「他這套以前用過。」一旁的雪靈幻冰毫不留情地開始拆台:「所以當然熟練了。」
「呼......」走到了兩人旁邊的段青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花,然後扑打了一番自己的頭髮:「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他回頭望了望那個年輕人的方向,後者扶著插在地上的長矛,慢慢地站了起來。
「看來......有效。」他不再看向那邊,而是率先向著東方走去。
「行了,咱們多了一個人。」
「這不是挺好的嗎?說不定這個諾斯爾族的,對雪山這一帶有所了解......」
「或許吧。」
段青望了望漫天的風雪,有些感慨地說道。
「只怕他只是個累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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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遍野,冰雪如刀,行走在暴風雪中的旅程,著實不那麼令人覺得好過。但是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們必須繼續自己的行程,即使不能到達之前他們走出來的那片隱蔽的山坡,他們也得儘快找到一處能夠躲避風雪的地方。
否則,他們會在風雪的低溫下,迎接被凍死的命運。
利用雪山上隨從可見的雪丘和坡面,幾個人儘量地隱蔽在背風的地方前行——他們中屬性最差的段青,已經開始能夠看到生命條的下降了,為了抑制住持續不斷的掉血,他們不得不每隔一段時間就找個山體逗留一陣,等待自己身上的低溫等負面屬性消失掉才能繼續前行。這麼走了一段之後,整個隊伍的行進路線就變成了依託連綿不斷的岩石山體前進了,這也就使得他們的前進速度進一步下降。
好在他們之前走過這一段路,對方向還是很熟悉的。
偶爾停下的時候,段青等人都會抱著自己的包袱蜷縮在岩壁的跟前,相互依靠著取暖以保持靜止的身體不被凍僵,不過這樣的作用依舊是有限的,為了維持意識的清醒,幾個人開始互相地聊著天,順便加深一番彼此的感情。而在這其中,隊伍里唯一的一個NPC就成為了他們交談的最佳目標之一。
畢竟他們還是想從這個NPC身上套出一些有用的情報,同時對這個年輕人所遭遇到的事情,也是非常感興趣的。
根據之前幾次休息中,段青所聊出的信息,這個年輕人確實是被他的族群所放逐了,但放逐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他與外來者的接觸被發現——當然這也是起因之一——主要還是因為族人一直以來對他的偏見,因為他這一次所犯下的錯誤而爆發了。
當然,「偏見」這個詞,是他自己所描述的。
作為常年生活在雪山之上的種族,諾斯爾族是一個天生好戰的種族,因為只有時刻保持著戰鬥的體格,他們才能在嚴酷的雪山環境中生存下來。久而久之,族裡的每個人都成為了天生的戰士,他們每個人都擁有外出狩獵的能力,並且每個人都自發地在嚴酷的環境中為自己與族群獵取食物,從而維持整個族群的發展。而為了維持這種戰鬥能力,諾斯爾族使用了許多的方法來不斷地磨礪自己的戰力,具體的方式年輕人沒有說太多,但段青猜也能猜的出來,無非就是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那一套東西罷了。
但年輕人還是說出了其中的一種方式,即每個諾斯爾族的年輕人在成年之時,需要外出獨自完成一項試煉,以證明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戰士。
「那個......亞特是吧?」
「我的全名是亞爾奎斯特,亞爾奎斯特·弗拉塔斯塔格。」年輕人再一次地糾正道:「每一個諾斯爾族人都有一個完整的名字,只是平時的時候都用簡稱而已。」
「所以還是用簡稱吧......」段青摸了摸鼻子:「你不會是......沒有通過試煉吧?」
亞特低下了頭。
「部落已經很久沒有人通過試煉了。」良久之後,他怯懦地說道:「而且上天也變得越來越憤怒,連族長都覺得是我們的所作所為遭遇了上天的譴責。」
少數族群都是這樣迷信的嗎......段青與其他兩個玩家互相看了幾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族裡有很多優秀的戰士,最近都自告奮勇地去完成試煉,但最後都沒有回來。」亞特繼續低聲地說道:「他們......他們應該是死了。」
「世事無絕對。」看著對方對這五個字所反映出的迷惑表情,段青隨意地解釋道:「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會發生的事情......你都沒有見到過他們的屍體,為什麼就說他們都死了?」
「因為他們都很強大。」亞特急忙辯解道:「羅姆甚至能夠獨自打敗一頭冰熊!但就連他都沒有回來......」
「你們族裡的人都喜歡穿白色的皮衣嗎?」段青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是......用冰熊的皮做的嗎?」
「是的,每一個諾斯爾族的族人都會穿這樣的衣服。」明白對方的意思,年輕人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但神情卻是更委頓了:「不過......這一件不是我的,是我父親留下來的。」
「你父親?」
「他死了。」年輕人低沉地說道:「在上一次的遷徙中。」
「等一下。」另一邊的雪靈幻冰突然說道:「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簡稱就可以了。」
「尤特。」年輕人看了一眼對方,然後很乾脆地說了出來。
「果然......」
「你認識他父親?」
「上一次來的時候,諾斯爾族裡的幾個強大的戰士給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雪靈幻冰緩聲說道:「這個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嗯......我對你上一次的經歷越來越感興趣了。」
「......你還是對別人感興趣比較好。」
兩個人隨意地交談聲中,年輕人驚訝地望向了雪靈幻冰的方向:「你認識我的父親?」
「是的。」女人也乾脆地回答道:「但我不認識你。」
「是啊......」亞特再次低沉了下去:「從小我就不喜歡戰鬥,而是喜歡聽那些沒用的故事,所以我根本就不會狩獵,也不會殺人,整天就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處境了。」段青說道:「所以這一次,你就被趕出來參加試煉了?」
「我的生日已經過去很久了。」亞特說道:「但是我一直沒有進行試煉,族裡的許多人因此都瞧不起我,可是......可是......」
一個弱肉強食的族群,這樣的人不被欺負就奇怪了......段青在心裡評價道。
「所以這就是你被揍的理由?這就是你被趕出來的理由?這就是你想要自盡的理由?」段青看著對方的眼睛:「現在呢?現在你怎麼想?」
「我不會再想著自殺了。」對方回答道:「可是我......肯定也無法完成試煉。」
「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們幫你嗎?」
「不是不是。」年輕人有些慌張地搖起了頭:「不過......」
「我想試一試。」
「嗯?」
「之前你說的那些......」亞特變得支支吾吾起來:「我想過了,我願意去拼一拼......」
「不是為了完成試煉,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夢想。」
「你的夢想?」段青驚訝地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我......」年輕人再次把頭低了下去。
「我想找到神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