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久沒有碰過遊戲,但段青自認還是一名接觸過許多虛擬真實類遊戲的老玩家了,且不說各類遊戲的遊玩方法,只是遊戲中的題材,遊戲故事和背景,以及遊戲中的歷史文化等諸多領域,他都不知道見識過多少。不過即使如此,當他察覺到自己可能在無意識中碰到了某個遊戲中深層的秘密之時,他的內心依然無比振奮。
這可是每一位玩家夢寐以求的事情,對段青來說更是如此——儘管這些東西常常不會給你什麼實質性的獎勵。
每位衝著隱藏要素,隱藏劇情而去的玩家,十有八九是衝著獎勵去的,那樣不僅對玩家來說是一件大好事,同時也有助於玩家發掘遊戲,推動遊戲的進程與發展。然而自由世界自開服之初,就在很多領域上顯現出了與其他遊戲的不同之處,這一點在隱藏劇情等方面也比較明顯,這些劇情或許隱藏的很深,但就如同每個人心中私藏的秘密一般,發現了就發現了,沒有什麼能夠提供給玩家們的、更多的實質性的東西。玩家們到現在為止對自由世界劇情方面的挖掘中,也不乏從隱藏要素裡面獲得一些好處的人,但對於大部分玩家來說,他們最後的結果一般都是兩手空空的。
然而他們依舊樂此不疲——曾經有一位玩家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某位老人臨終遺言時交代的寶藏位置,但最後卻只是找到了一具骸骨。但那位玩家還是將整個任務的流程和劇情公布到了論壇上,並根據自己得到的線索,推斷那具骸骨應該是那位老人已經去世多年的妻子。對於這位老人來說,那確實是他最寶貴的寶藏,所以這個任務中的故事也感動了許多玩家,讓他們對自由世界中的遊戲劇情有了更多的興趣。
而對於段青來說,這些東西對於他的吸引程度是更大的,沒有什麼比新鮮的劇情更能吸引這個正在尋找遊戲樂趣與遊戲意義的玩家了,那可是正宗的、精神上的愉悅感與成就感。
「所謂的......」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眷顧者是什麼?」
「最近的風花鎮,像你這樣的冒險者出現了很多。他們與你一樣,為了冒險與財富奮不顧身,奉獻一切,所以他們的行為處事方式,與普通的鎮民們有所不同,而對於他們的命運,我一向都難以預見。」女人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但對於他們的未來,我卻是可以預測的,因為他們都是冒險者,他們的行事方式非常容易理解。」
「權勢,財富,地位——說到底都是人類的欲望,人類的需求。」她微微地笑了起來。
「冒險者只是有一些能力的普通人罷了,自然不能免俗。」段青接道:「指望他們去當聖人,就如同指望一位國王放棄自己的王位一樣。」
「你對人性的理解很深刻。」女人看著段青:「或許這就是你與其他冒險者有所不同的理由。」
「普通人,普通人而已......」段青擺手連連:「你可不要指望我去給你做什麼大事出來......」
「現在想來,古斯坦讓你去與拉瑪接觸,或許正是這個意思。」女人盯著段青看了一陣,然後緩緩地轉過頭,看向山邊已經開始步入黃昏的天空:「那個老傢伙或許是從你的身上看出了什麼,所以才會教予你那句話。」
「你的意思是說......古斯坦套路了我?」
「總而言之,他是算計了你。」女人顯然不明白套路的意思是什麼,但是她依然明白段青的話:「從結果上來說......他是對的。」
「你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事。」
「這就是稱呼我為眷顧者的理由?」段青毫不掩飾自己的訝然:「這也太簡單了吧?」
「仔細回想一下吧。」女人的話音中又帶上了些許笑意:「你是不是......在來到風花鎮之前,遇到過古斯坦那個老傢伙?」
「是的,當時我們遇到了山崩,要不是古斯坦大師及時出現......」
「你怎麼知道......他不出現的話,你們就會死的呢?」
段青默然。
「我可以告訴你,古斯坦是為了某些事情才到了那個地方的,而且他當時......正遭受追殺。」女人毫不猶豫地繼續爆料著:「那些山崩是衝著他去的,你們只是......被波及到的無辜平民罷了。」
「原來是池魚......」段青喃喃地說道。
「為了救下你們,或者說......將你們不應有的命運改變回來,他理應出手阻止那場災難的發生。」女人白皙的手指敲打著欄杆的邊緣:「這是他所帶來的罪業,當然應該由他來負責。」
「那麼後來的那些,還有那串念珠......」
「你知不知道,古斯坦是為了什麼而去了那個地方的呢?」女人打斷了段青的疑問。
「呃......我怎麼知道這種事......」
「為了翡翠之塔。」
噗......段青險些將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看來你明白了。」女人微笑著看著對方:「他在路上遇到了你,所以便停下了自己的旅程,然後與你一起回來了。」
想到那個古怪的老頭當時出現的方向,段青有些明白的點了點頭。
「翡翠之塔發生的事情,確實震驚了自由世界,不過想必古斯坦給你那串念珠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女人垂眉微笑:「那麼,現在你可以將你在翡翠之塔上見到的情況,稍微詳細地......介紹給我嗎?」
沒有對女人所知道的這個情報本身產生任何疑問,段青已經被眼前這個女人美麗的笑容所迷惑了,那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天使一般的笑容,配合著山風吹起的長髮與袍服,頗有一種女神的感覺。但想起這個人的年齡,段青馬上又清醒了起來:「那個......具體的情況我應該與那兩個大魔法師說過,所以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太陽漸漸地向天邊落去,山風與花絮的陪伴中,段青回憶著將自己之前在翡翠之森的故事說了個完整通透,當談到那本日記的時候,女人低垂的眉毛不易察覺地動了動,而當他說道幻境中看到的種種景象的過程中,女人看著段青的雙眼明顯亮了許多,就像旁邊聽著的妮娜一樣晶亮。
「果然......如此。」故事結束的半晌之後,低著頭的女人終於攏了攏自己寬大的袍服:「你是一位命運的眷顧者。」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這番冒險經歷確實很唬人,但對您這種老......呃,經歷過許多的人來說應該沒什麼吧,老這麼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你看到了命運之環。」
段青因為附和的大笑而張大的嘴巴,再也沒有合上。
「自由世界上有一個傳言:萬物的命運都有一個盡頭,那是萬物的終結之處,也是萬物共同的命運之理。這個傳言沒有任何的記載可以證明,但在過去的千年間,有少數的幾個人聲稱,他們見過那個似乎不存在於這個世間的東西。」
「他們無一不是強者,無一不是把握世界真理之人。而按照他們的描述,我們命運編織者將那個東西的樣貌流傳了下來。」
「等等等等!」段青將張大的嘴巴合了起來:「你們怎麼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你們自己怎麼不認識?你們不是命運編織者嗎?」
「......沒有任何一個命運編織者能夠證明那個東西的存在,簡單地說,沒有任何一個命運編織者見過他們口中聲稱的那個東西,就連『命運之環』這個名字,也是我們自己命名的。」女人的聲音依舊平緩:「但是無論是我的前輩,還是我自己,都相信那個東西的存在,那大概就是命運編織者潛在的意識,或者說是我們的信仰。」
「至於千百年來,為什麼沒有一個命運編織者能夠看到那個東西......」女人抬起頭,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段青:「以前我或許不知道,但現在......我大概明白了。」
段青眯起了眼睛。
「離開這裡吧。」女人看著段青說道:「不需要多久,拉瑪就會得到那個消息,以他的性格,他一定會利用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剷除異己。」
「雖然有我和諾曼,還有金在,但『保護你』不是一個長久的辦法,我們也不會與公國為敵,至於你......」
她再次露出美麗的笑容:「你應該繼續前行,還有更多的命運在等待著你。」
「聽著不像是一個好兆頭。」段青撓了撓腦袋:「算了,我本來也是想走的。不過......」
他將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前:「她怎麼辦?難道拉瑪不會對付她嗎?」
「再喪心病狂的人也不會對一個小女孩下手的,而且......」女人看了看妮娜,然後走到她的面前,屈膝摸著小女孩的頭:「你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改變,就像我們見面時說的,是時候讓我接過這個命運了。」
「小姑娘。」她問道:「你願意成為一個命運編織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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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為什麼你會送這麼久啊?太陽都下山了知不知道!」
回到冒險者協會的段青,不出意料的先接到了一個夢竹憤怒的呼喝。
「這個時間城門都已經關了啊!」
「什麼?為什麼會關城門?風花鎮什麼時候也有這種規矩了?」
「當然是那個鎮長做的啊!」小姑娘憤憤地跺了跺腳:「什麼為了維持治安......不就是怕我們跑嗎?誰看不出來啊!」
「在今天之前,我們沒有任何想要逃跑的跡象,拉瑪不應該這麼警覺才對......」段青疑惑地說道:「難道是我們周圍有什麼探子之類的......」
他環顧了一下依舊凌亂的周圍,但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奇怪,是我多慮了?還是說這只是個巧合......咦?微笑的屠夫呢?」
「下午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女玩家要找他,似乎是認識他的樣子,然後微笑大叔就出去了。」夢竹小聲說道:「就在你走之後不久。」
「好可疑啊......笑紅塵呢?」
「他出去之後就沒有回來......難道你在懷疑他們兩個嗎?」夢竹的聲音中充滿了失落。
「只是問一問而已。」段青不置可否地說道:「反正現在也出不去了,我們現在考慮這些似乎也於事無補,實在不行的話......」
「就只能找維扎德的那些人幫忙了。」
「不用,你們明天就出去吧。」
一個聲音從冒險者協會門外響起,隨著夢竹雀躍的歡呼聲,微笑的屠夫跨過門框,在昏黃的光線中走了進來:「拉瑪只是關了晚上的城門而已,他還沒有警戒到戒嚴的程度,所以只要你們明日儘早離開,應該......還來得及。」
「你們?」然而段青卻是發現了對方話中存在的分歧:「不是......我們嗎?」
小姑娘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然後從興奮的情緒中褪了出來。
「我......要走了。」面對二人疑惑的眼神,微笑的屠夫苦笑著說道:「剛才我的閨女過來找我......」
「納尼?」段青與夢竹二人大驚:「剛才來找你的人是你閨女?」
「啊哈哈哈......」微笑大叔尷尬地笑了起來:「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時間,又成為了微笑的屠夫的故事時間。
微笑的屠夫一開始來到風花鎮,確實是有投靠的地方的,不過那個地方,是自己的女兒的行會。按理說與自己的子女一起玩遊戲是一件比較尷尬的事情,不過微笑的屠夫早就過了那個年輕好勝的年紀,而且來到這個遊戲中主要也是為了放鬆自己,所以面對女兒的苦苦哀求,他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然而來到風花鎮之後,那個行會派來迎接他的不是他的女兒,而是行會在這個地方的招募負責人員。
那個行會雖然不是什麼聯盟十大行會,但規模也不小,精英人員齊全,在收人上自然也是非常嚴格的。雖然自己有親人的關係,但面對招募人員的考核時,本著自己心中的倔強和誠實善良的精神,微笑大叔還是接受了對方的考驗,想要不靠自己的關係,平等地加入到這個行會之中,在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的同時,也能給自己的孩子一個驚喜。
當然,結果可想而知。
段青與夢竹在花籃大街找到他的時候,正是他被對方婉拒出門的時候,面對小姑娘的盛情邀請,想到自己終究還是無事可做,微笑的屠夫也就順勢進入了這個小小的冒險團之中,心裡想著大行會不入也罷,這樣的遊戲方式也算適合自己這個已老的年紀,以這種毫無目標,毫無建設的散團,自己以後肯定會過上懶散而又慢速的遊戲生活。
雖然最後的結果表明,這一切都是痴人說夢。
「也就是說......你的女兒現在回來找你了?」
「是的。原本我不想講給她聽,下線的時候也是隨意胡扯兩句,說自己過得很好就糊弄過去了,沒曾想......她聽說了風花鎮的事情,然後看到了我的情況,於是風風火火地趕回來,想要重新拉我入會。」微笑的屠夫苦笑著說道:「說是讓我脫離火海。」
「真是抱歉。」段青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而是嘆了一口氣:「這幾天讓你受累了,最後還遭到了這麼大的重......」
「不不不,我可沒有這麼說。」大叔大笑了起來,走到段青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相反。」
「這是我些年來,經歷過的最好的遊戲歷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