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綠沙城內等待天亮。雖然這一晚的多數時間裡面，兩人都在城中到處逛著，但是偶爾也會休息一下。雖然從修的表情來看，他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無論是從剛才他說話的語氣，還是他異常沉默的狀態，楚凝都很清楚地知道，修的心中，應該還有更為重要的東西。
或者，那一些東西，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
楚凝默默地在一旁和修並肩走著。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現在這個人並不想說話。
楚凝身處的本來就是綠沙城的主城位置，和外城不同，主城可以說是非常大的一片範圍。如果單純用雙腿來行走的話，不要說一個晚上，恐怕連一整天，也未必能夠容易地橫跨城市。
最初，兩人從街邊商品琳琅滿目的商業區，一路朝著城市正中間走過去，直接穿越狹窄的巷道和兩邊的民居，最終來到了城市中央的那一個巨大的廣場。在夜晚月色的映襯下，中央涼亭四角的巨大燈籠顏色柔和但是明亮，亭子正中間的圓形大洞下似乎還有一點聲音傳來。
修在此時站住了，或者是自己忽然從建築密集的位置走到了空曠的地方，這樣的變化讓他稍微回過神來。
恰好，在兩人跨入這片廣場邊緣的時候，天邊遠處的雲層上，也透出了第一縷陽光。金色的光澤刺穿黑雲，將天邊暈開一層光暈的顏色。
天亮了。
修愣了一愣，他在停住之後不久，他回過神來，此時，他轉過頭。
楚凝也看了過去。
她看見，修的雙眼貌似在一瞬間閃過了一點兒奇特的光澤，那看上去似乎是一縷驚訝，或者歉意的神情。雖然兩人的精力尚可，不像普通玩家或者NPC那樣需要日常作息，但是畢竟一夜未睡，眼角當中還是帶上了一點兒暗紅色的色澤，幾縷血絲爬上了修的眼白位置。
楚凝心中一愣——遊戲當中雙眼的這幅形象，究竟是因為熬夜而導致系統自動生成的形象，還是說，修上線的時候，雙眼就是這個樣子，因此導致系統掃描的時候將他的眼球狀態也一起刻描進去？
晚上燈光畢竟不如日光，如果不是迎著朝霞，楚凝也看不清楚。
「對，對不起......」修仿佛是剛剛回過神來：「你累嗎？」
「我的神魂之鏈恢復精力的效果比你自身狀態要好一點，你現在不覺得累的話，我肯定也不累。」楚凝稍微歪了歪頭，修在對著她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低下頭，此時楚凝剛好看見他雙眼的血絲，一根一根的，非常清楚。
楚凝皺起眉頭——不對，這應該不是遊戲的效果，這是修真實的狀態。
「你沒有休息嗎？」
「......」修沉默了一會，隨後搖了搖頭：「沒有。」
楚凝心中嘆氣，她想了想。
「我以前執行過很多次任務。」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慢慢說到。拂曉時分，除了商業區一夜不睡的攤主們，剩下的地方，NPC都比較少。綠沙城內，除了楚凝和修之外，估計還沒有第三個玩家。廣場是商隊進出的通道，一般在白天的時候人才會多，現在反而人影稀少。因此楚凝也不怕有別人聽到。
「任務有很簡單的，幾個小時就搞定了，也有很難的，我最長時間的一次任務，進行了兩個月。」楚凝眯起眼睛，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著修的位置：「任務過程都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因為一不小心，可能就被人發現了。在兩個月的那一次任務裡面，我除了探測地形和對方人數之外，基本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休息。」
修慢慢地轉過頭來，按照他的指揮，他已經知道楚凝想要說什麼。
「你要抓緊時間找到那個已經失蹤了二十年的人，那你起碼在尋找的其餘時間要休息，而且要比平常休息得更加多，不然，你不能集中精力。」
修愣愣地看著楚凝，不一會兒，他竟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楚凝疑惑。
「你講道理的時候好認真。」修這一笑，似乎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反而顯得楚凝的神情嚴肅了不少。
「我這不是道理，是經驗。」楚凝雙手抱在胸前。
「我沒有多累。我只是在想一些東西，所以有些走神。」修伸出一隻手，摸了摸楚凝的頭髮。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血絲有多少吧？」楚凝瞥了他一眼。
修一愣：「什麼血絲？」
「你等著，我找個鏡子——嗯？怎麼不見了？」楚凝在背包當中翻著鏡子，不過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惑天鏡暫時回到了寸光手裡。惑天鏡的通道被寸光打開，放在楚凝這裡反而顯得有些危險，因此在她離開天寒之地的時候，自然地將惑天鏡放在了寸光這裡。
「我只是幫你暫時保存，現在這面鏡子，已經不屬於我了。」寸光當時這樣說到。
楚凝現在想起來了，她平常也沒有另外的鏡子。到現在她才終於發現，原來她一直用來照的鏡子竟然就是那面聖器....
「過來。」楚凝四周看了看，將修往其中一面建築拉過去，在修還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的時候，楚凝已經在廣場邊緣的其中一幢建築前站好，她面對的是建築木柱子外面的一層鍍銀面，她放出一點寒冰，冰霜平整地在鍍銀面上平鋪著形成一層冰膜，她肩上的鳶鳥飛起變成靈火，火焰靠近寒冰膜，頓時，光滑的冰層上顯示出了類似水銀鏡面的平面。
感謝鍍銀層。
「喏。」楚凝將修往前推：「看到嗎——你眼裡面的血絲。」
修一面無可奈何，一面卻又順從地讓楚凝將自己拉過去，他自然知道自己眼中應該會出現血絲，只是看著楚凝認真的樣子，他反而生出了幾分欣喜的感覺，便由著她折騰。
「看到了。」事實在前，修只能承認。
「讓你狡辯。」
「嗯，下次我找個好一點的理由。」修仔細地思考了一下，回答。
「......」楚凝瞪著他。
「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休息的。」修看著楚凝，不一會兒才似乎嘆出了一口氣，輕聲說到。
連修自己都覺得奇怪，在下線將近兩天的時間裡面，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探測主機前演算著算法，他的大腦沒有一刻休息的時間，不僅僅是燭龍和伏羲等人，就連過來匯報數據的雅典娜，這個眾人公認的工作狂人也不免得提醒著修他需要休息。現在想想，當時自己的狀態可能已經嚇到了其他人。
修沒有告訴楚凝，其實在他上線之前，他已經睡了一個小時了，但是，他眼中的血絲依舊還是明顯得能夠被系統掃描得到。
看來還是要聽一聽別人的話的。修心中這樣想著。
當然，修並沒有去想，為什麼他直到現在才認真思考這件事情的原因。
....
天完全亮起來的時候，楚凝和修兩人從綠沙城的傳送陣離開了這座沙漠城市，綠沙城的傳送著果然是非常強大的傳送陣，即使是天寒之地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傳送陣也能構造一條通道，當然，這一條傳送陣只是單程使用的而已，楚凝兩人通過之後，傳送陣就會崩塌消失，和通向亞陽大陸上的傳送陣其實並不一樣。
小小的房子立在雪原之上。楚凝輕輕地推開門，拉著修走了進去。
寸光應該在二樓，她找到樓梯，走了上去。
果然，楚凝還只是剛剛走上去，在樓梯旁邊的小會客室便已經找到了寸光。此時寸光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三個茶杯。
「坐吧。」寸光微笑著說到：「這一次總能進入惑天鏡了吧？」
「對。」楚凝說到，寸光不僅認識楚凝，更認識修，畢竟修是取代她的哥哥成為鬼王的人。寸光看了修好幾秒，她的臉上也有一點點異樣的情緒。不一會兒，寸光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她這才輕輕地朝著修點點頭。
「很久不見了，鬼王。」
雖然是微笑著說的，但是，楚凝能夠看出，在面對著新任鬼王的時候，寸光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幾分悵然。
不知道現在的寸零，又已經到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