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愈發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撐不住了,無名帶來的信息一下子對她的衝擊太大,此時她目光放在無名的身上,但實際上腦袋一片空白。
楚修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沒有受傷的右手搭在了楚凝的肩膀上,楚修不由得也將目光放在了無名的身上。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
「膽子這么小。」無境嗤笑一聲。
「過獎了。」楚修面色不改的回了一句,對於無境這種程度的諷刺壓根就無法對他造成任何的傷害,楚修直接將無境的話完全扭曲過來。
無境冷哼一聲。
楚凝稍微回過神來,頭又開始疼起來了,這是一種奇怪的現象,自從那枚聲波炸彈出現在她居住的別墅之後,她總是會偶爾出現一小段時間的頭暈的感覺,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但是這種自己控制不住的感覺令她不怎麼舒服。
「我要跟誰談?」
無名抿了抿嘴唇,看著問話的楚修,最終開口說到:「先去一個地方。」
「哪裡?」
「太陽空間站第三分點。」
去太陽?楚凝心中忽然間就是一陣喜悅,難道冥河是真的想要放過他們?
地球這一枚人類最初起源的普通行星,是宇宙當中公認的中立星球,與光年之役當中一戰成名的科落亞斯特恆星系一樣,都是宇宙當中不歸納進入任何勢力的星球,而作為孕育了地球的太陽,更是整個宇宙當中最為普通而又最為特別的恆星,太陽空間站實際上是建造在這枚永遠散發著熱量的恆星的近日基地,空間站24小時一直燃燒著來自太陽的燃料,用於對抗太陽的引力,就自太陽周圍形成了一圈固定的懸浮空間站。
太陽系始終是人類不能失去的一處心靈家園——假如人類真的有心靈的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任何與太陽系扯上關係的對抗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進行,無染這次的行動在水星上絕對造成了巨浪一般的影響,說來楚凝也能夠稍微理解一下冥河的退讓了,因為這麼肆無忌憚的在水星上發起襲擊,冥河首當其衝將會受到來自於地球光之子的勢力的責難。
而如果這個時候,冥河依舊敢於在太陽系內,尤其是太陽空間站上約見楚凝等人,除了他們想要談判的心思之外,必須已經通過了光之子的審核,並且處於光之子的監控之下。任何正式的談判,都不會選擇在第三方勢力的範圍之內進行的,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只能說明——曾經強大如冥河的勢力,如今竟然已經落入了太陽方面的監視,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也正好說明,屬於冥河的輝煌,是真的過去了。
連談判都要處於光之子勢力的監控之下,冥河已經無力抵抗太陽系了,而楚修等人身處水星,此次的攻擊應當是受到了太陽系的指責,此時冥河的決策人員,是真的後悔當初發動對楚氏的攻擊了。
楚凝的頭愈發疼了起來,她幾乎已經站不穩了,這樣級別的戰鬥結束之後令她疲憊不已,楚凝不由得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壓在了楚修支撐自己的右手上。
楚修察覺到自己手上忽然增加的壓力,他不動聲色的站在原地,似乎楚凝從來沒有靠在他的手上。
「可以。」
楚凝恍惚之間聽到了自家哥哥的回答,她驚訝的回頭,支撐著自己將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假如自己的身體之內真的有靈魂的話,楚凝感覺她自己的靈魂應該是在受著什麼折磨吧。
「哥哥,你......」
「那我也過去吧。」驚殺冷不防的開口說到。
「你不需要......」楚修稍微吃了一驚,尤其是看到了此時悄然出現在角落的明燭,他臉色也沉了下來,下意識的就要拒絕驚殺。
即使楚修知道,這一次的談判可能真的是一次真誠的談判,但是他的內心,依舊在下意識的拒絕。
「我跟哥哥去!」楚凝顯然也對驚殺的話感到震驚,飛鶴的重傷讓她開始產生了後悔,同伴的鮮血令她害怕,就在救出明燭的時候,楚凝就已經暗暗決定,不能再將自己的朋友放入這麼危險的境地當中,這一場奇怪的談判,還不能讓她完全放下心來。
「你也不用去。」楚修皺了皺眉頭:「我自己去就可以。」
驚殺、楚凝and打醬油的明燭:「不行!」
楚修:「......」
「呵呵......」無境靠在牆壁,冷冷的笑出聲來:「我沒空看你們在這演什麼深情的戲碼,本來這任務我就不想來,現在快決定!」
無名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的意思,一雙眼睛只是在對面的楚修等人身上掃過,最後停頓在楚凝身上。
他心中忍不住,還是嘆了口氣。
走到這步,還是遲了,已經回不去了。
或者無名應該慶幸他還是抽身了,不然現在應該會如同無染一樣連骨灰都不曾剩下,但是它的心中並不好受,他隱約覺得,他錯過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驚殺衝著明燭招了招手,也不管楚凝的意見,直接就擺手讓明燭將楚凝帶回去指揮室,楚凝想要反抗一下,但是身體非常不給面子的完全使不上力氣,最終她還是掙扎著被明燭背著從倉庫一層的位置回到了地下。
腦子暈乎乎的,使不上勁。
「把我送回去一層好不好?」
楚凝費力的開口,明燭身影一頓:「不好。」
「你明明就很擔心驚殺,你這又是為什麼?」
明燭的情緒楚凝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自從他在飛鶴受傷之後就一直有些沉默寡言,和以往僅次於白曉的話癆完全不同。
他的心中不好受,楚凝可以肯定這一點。
「其實你們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明燭的頭部微弱的搖了搖。
他沉默著鑽進地下二層,白色迷宮的牆上有著斑駁的血跡,他的聲音忽然響起,細細的在這迷之城內迴蕩:「小凝啊,你知道嗎,其實我有抑鬱症。」
「......」
「......哦當然已經好了。」察覺到自己背後的人震驚的抖動一下,明燭連忙補上一句。
「......」不大喘氣會死啊!
「其實我和驚殺小凰兒沒有血緣關係,我跟飛鶴都是沒有過往的孤兒,只是幸運遇到了驚殺兩兄妹。」明燭背著楚凝慢慢說到,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逐漸平靜下來的聲音旁邊,楚凝的頭部也沒有這麼疼了,雖然她看不到明燭的表情,但是楚凝知道,他在笑。
「這個世界一點兒都不太平,我的心智其實一點也不堅韌,被人欺負多了,就抑鬱了......我猜想可能因為我不是男主角。」
好吧,話癆版的明燭已經回來了。
「當時是飛鶴一直拎著我到處謀劃生計,但是那時候還小,其實什麼都不會,直到遇到了他們倆。」明燭嘆了口氣,身體微微發熱:「那時候的我已經不會說話了,看見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在討厭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嫌棄我。」
「有很多個夜晚,我都已經站在了樓頂,或者拿著刀子割脈,但是動作不夠快,總是被他們打斷我自殺的任務進程。」
「......然後每次我自殺未遂他們都要集體把我打一頓。」
「......」這轉折真是夠了。
明燭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只是慢悠悠的說著:「害得我都不敢隨便自殺了,只能自己慢慢的弄個計劃,看看怎樣可以真的把自己弄死。你能想像一個想死還要想方設法躲開其他人的監視制定尋死計劃的抑鬱症病人的感受嗎?」
「然後啊,我終於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劃,我興沖沖的準備了所有的東西,就在一個晚上,準備自殺的我,忽然發現他們仨就在我制定好要自殺的地方等著我,手上棍子都準備好了!」
明燭幽怨的聲音嚇得楚凝腦袋就是一激靈,連頭也不疼了。
「我才發現,其實就自己傻,他們什麼都知道,這樣想想,忽然覺得自殺好沒勁哦,自殺比活著還累,所以就放棄了,不想著自殺,不知道怎麼的,抑鬱症也好了。」
「那些曾經在我腦子裡根深蒂固的東西讓我覺得恐懼,我知道只要我一個念頭不對,人就真的沒有了生的動力了,這真的很可怕,也因為這樣,我知道生命有多脆弱,我尤其害怕他們離開我。」
楚凝一直趴著不說話,直到明燭將自己心中的故事吐得差不多了,她才猶豫著開口:「這不是更加不讓他去太陽系嗎?」
「可是我沒有辦法說服我自己去阻攔驚殺,我知道楚修和他一起去是最安全的。」明燭放下楚凝,他像是摸沉凰一樣摸了摸楚凝的頭:「其實你也像個小妹妹一樣,只是你太堅強了,堅強到令我們忽略了你的年齡。可是你的堅強可以不在我們面前顯示出來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不會讓一個小姑娘去為我們擋住任何可能的危險。」
「但是冥河本來就不會對付你們,你們只是被連累了。」楚凝低著頭,但是她一下子頓住了自己想要說的話,她一下子明白過來,究竟明燭這一副糾結的模樣是怎麼來的,恐怕他不是完全擔心驚殺的安危,更多的,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一方面,驚殺對他有著生死兄弟一樣的關係,另一方面,對於楚凝這個新加入的妹妹他也不忍心放她去談判,因此這樣的兩難境地下,其實明燭氣的,是自己為什麼不夠強大。
如果自己更強大一點,是不是就可以代替驚殺和楚修前去談判?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驚殺他們仨對自己的感情,又說了對楚凝等人的印象,他的沉默不是因為覺得自己這一堆人被楚凝三人連累了,他是覺得自己太過弱小,不能成為替同伴承擔風險的人。
楚凝心中湧起一陣熱流,即使是明燭打開了迷之城通往地下三層的大門時,忽然吹拂到自己身上的涼風都不能令楚凝冷卻半分。
「你已經很厲害了。」楚凝微笑著對他說到。
「嗯......還不夠。」明燭頗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要繼續努力!」
「以後時間多著呢。」楚凝緩慢的吐出一口氣,她看了看地下三層漆黑的通道,她知道其他人還在通道盡頭的指揮室等著他們歸來,這種心中被溫暖充盈滿了的感覺非常舒服,她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語到——
「時間真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