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法師向著他伸出來的手，維克托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此刻，場面顯得有些沉默。

  因為維嘉，導致無數觀眾都陷入了恐怖的幻覺當中，

  整個世界恍若被按下了暫停鍵，聲音也隨之戛然而止。

  不論是大地還是高空，都陷入了異常的安靜。

  即便是下方那幾個還能夠行動的議員，

  此刻，在聽到大法師主動邀請維克托的話語後，也全都面露震撼，說不出一句話來。

  比如海姆·霍恩。

  他現在只感覺大腦里是一片空白，偌大的天空好似隨時都會坍塌下來。

  什麼？

  大法師，說了什麼？

  海姆·霍恩瞳孔顫抖，呆呆地注視著頭頂上方的大法師，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然而，那道話語的分量實在太過驚人。

  儘管他極力不願相信，但那話語仍舊在他耳邊迴蕩，提醒著他那並非虛假的幻想。

  他曾以為大法師是想要拯救世界的英雄，沒想到他才是想要真正毀滅世界的魔王？

  為什麼？

  海姆·霍恩無法理解。

  老實說，他完全沒能領會大法師話語中的邏輯。

  難道僅僅因為世界上所有人的姓名都不能重複，他就想殺死所有人類，毀滅整個世界以重置一切？

  不僅是海姆·霍恩，連一開始還很期待成為神的賴安·肯特此刻也皺緊了眉頭，面色如鐵。

  沒想到，那些成為神的議員，全都陷入了一個陷阱。

  原來這只是大法師主導的一個測試。

  他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測試那些『神』的名字是否正確，是否唯一。

  此刻，賴安·肯特不禁感到有些悲哀。

  想起海姆·霍恩一開始的話，那些成為神的議員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變成了名字的傀儡。

  名字，難道不應該只是一個簡單的稱呼嗎？

  大法師的目的，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哼，我不會同意。」

  突然，一道冰冷的哼聲從遠處傳來。

  海姆·霍恩和賴安·肯特像是被喚醒一般回過神來，順著聲音向身後望去。

  視線越過寬闊的大地，落在了一位身形龐大的神明身上。

  那是哈迪斯。

  他雙手抱臂，兩隻赤紅的雙眸猶如噴發著來自地獄的烈焰。

  肌肉隆起的身體似乎膨脹了一圈，炙熱的烈火仿佛從他皮膚下的血管中遊走。

  呼吸低沉而有力，每一次動作都顯得充滿了雄渾的暴戾。

  見到這位氣憤的冥王，海姆·霍恩等人不禁眼前一亮。

  對啊，那位冥王還在這裡。

  在大法師宣布要清除所有人類和神明的情況下，這位冥王自然是第一個反對。

  「生死輪迴是不變的法則，有人死亡，自然有人獲得新生。」

  「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死了，所有的亡魂將聚集在地獄之下，將再無輪迴。」

  因為輪迴，是基於『生育』條件作為前提。

  只要人間還有繁衍，冥界的亡魂在接受審判後，就可以回到靈魂的混沌狀態。

  重新回到人間，開始一次新的生命。

  這就是輪迴的過程。

  但如果人間的所有生靈都被大法師所殺，所有的亡魂將再也無法返回人間。

  輪迴之道，也將被徹底封閉。

  作為冥王，哈迪斯深知這一點。

  一旦人類全滅，那真的就是滅絕。

  再無新生。

  「可是……」

  天空之上的大法師聽到了哈迪斯的質疑。

  他輕笑一聲，語氣一轉，與哈迪斯展開了對峙。

  「不覺得很不公平嗎？只有當擁有姓名的死者下去，新生者才能使用他的名字誕生。」

  哈迪斯突然被問得一愣，感到有些疑惑。

  這有什麼不公平的？

  歷代的人類死去，他們的靈魂等待輪迴重歸人間。

  千百年來一直如此，有什麼不公平？

  他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按此法則行事。

  「所以你只能做個冥王。」

  大法師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說道，

  「上面的人死去，下面的人開始輪迴，然後重新得到『名字』，便可存在於世。」

  「可我問你，你這千年間遇到的死者數量，有沒有大量變化？」

  聽到這一點，哈迪斯的眉頭緊鎖，沉思起來。

  地獄裡的死者數量，從始至終確實沒見過太多變化。

  雖然偶爾一兩百年後會多出一部分小數量，

  但總體來說，人間的生者和冥界的亡魂數量基本保持穩定。

  只要人間有人成功繁衍出新的生命，他就負責將一位亡魂送回人間。

  生死輪迴就是這麼簡單。

  「是啊，那為什麼，即使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過去了，」

  「你管理的死者數量，卻始終停留在這個數字？」

  「換句話說，你可能已經很久沒有變強過了吧。」

  這話一出，哈迪斯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他以前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這個問題。

  為什麼哈迪斯強大？因為他掌管著冥界，掌管著死者的輪迴，

  所有的亡魂都必須通過他的信仰，才能完成重返人間的輪迴。

  即便那些離開冥界的亡魂，會因為陷入混沌狀態而遺忘掉所有記憶。

  使哈迪斯最終失去這份信仰。

  但這並不重要。

  因為從人間總會有新的亡魂來到冥界，重新填補這一空缺。

  這樣的輪迴體系使得人間和冥界的人類靈魂的分布幾乎是均衡的。

  人間的神明還需經過勾心鬥角才能收穫人類的信仰。

  而冥界的哈迪斯只需坐在王座上便可得到無數亡魂的信仰。

  雖然亡魂的信仰不如人類的信仰虔誠且純粹，

  但好在這份『蛋糕』，只有哈迪斯一人獨享。

  因此，他的強大，使得他成為天神中無人能敵的存在。

  在這樣的輪迴體系下，哈迪斯的力量一直保持穩定，幾乎無太大變化。

  而實際上，千年前，哈迪斯在眾神中並不算特別強大。

  那時，世界人口極其稀少，甚至未能衍生出最初的文明。

  就在這樣混沌蠻荒的環境中，眾神從天界而來，

  他們為每一個人類賦予了姓名，並為人類帶來各方面的知識，開創了系統的文明。

  正是從那時起，人類迎來了首次的人口爆發，

  人口基數增長，相應地死去的人也隨之增加。

  那時的哈迪斯，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斷增強。

  直到突然來臨的瓶頸期，人類的數量似乎被固定下來，且一直穩定在此。

  這正是大法師所指的時期。

  人口數量的增加導致名字過多，從而使名字的重複成為不可避免的現象，

  恐怕，十萬個新生命中也不一定能夠出現一個全新的名字。

  因此，他們只能為新生兒冠上剛剛逝去的死者的名字。

  「當名字成為這個世界的一種限制時，未來幾乎不可能再有全新的生命出現。」

  「沒有全新的生命，也就沒有全新的亡魂。」

  「這是你的瓶頸，也是我的瓶頸。」

  大法師說到這裡時，聲音比之前更加平靜，

  這也使得先前還顯得十分憤怒的哈迪斯逐漸平靜了下來。

  正如大法師所說，沒有新的生命，

  無論是生者還是亡靈都只能保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數量中。

  天上的神明得不到充分的信仰，而身處冥界的他也無法獲得更多的支持與力量。

  因此，無論是天神還是他，他們的力量實際上早已被固定。

  除非出現數量可觀的新生命。

  但要打破這個局限，就必須消除『姓名』這一限制。

  「況且，即使人類真的滅亡，那又與你何干？」

  「你是冥王，人類死得越多，你的力量就越強。」

  此刻，大法師的話語竟帶上了些許誘惑之意，試圖說服冥王，

  「最關鍵的是，一旦生死輪迴消失，你就無需再勞作。」

  「你不覺得這很美好嗎？」

  哈迪斯聽後，眉頭緊鎖，沉默不語，深沉地思考了好一會兒。

  不得不說，大法師的一番話確實讓他有些動心。

  最主要的是，他並不擅長動腦子。

  如果他的妻子在場就好了，通常都是泊爾塞福涅幫他拿主意。

  但遺憾的是，泊爾塞福涅之前隨那些人類一起消失了，

  目前她的下落他還一無所知。

  因此，哈迪斯對大法師的意圖感到困惑，難以判斷其是善是惡。

  不過，就在他陷入沉默與思考的時候，已經有人恨不得罵他了。

  「他腦子裡是只長肌肉了嗎？這tm還用想？」

  泊爾塞福涅按摩著眉心，不得不承認，這是她極少爆粗的時刻之一。

  雖然整個學院的人類都被邪神的目光迷惑，無法言語，但她是個例外。

  同樣，她身邊的莉雅等人也完全未受邪神的影響。

  他們可以自由行動，也可以隨意發言，基本未受邪神的影響。

  然而，當泊爾塞福涅看到哈迪斯那猶豫不決的樣子，她內心的怒火便激盪起來。

  難道哈迪斯忘記了，那個叫『奧丁』的人說的『諸神黃昏』？

  諸神黃昏代表什麼，代表眾神的末日！

  他同樣是神之一！

  一旦全人類被消滅，他還能生存下去嗎？

  神明之所以能存在於世，是因為還有人類記得他們。

  他是冥王，而冥王的職位是掌控生死輪迴。

  若全世界的人都死了，那生死輪迴也將隨之終止，

  那他的冥王之位還有何意義？

  如果沒有了意義，那麼神明必將消逝，就像十二主神中的其他神明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諸神的黃昏首先消滅的是人類，

  其次才是眾神。

  眾神的存在依賴於人類的信仰，一旦人類不復存在，眾神自然無法繼續存在。

  泊爾塞福涅已經洞悉了大法師那荒謬的蠱惑，

  那無疑是赤裸裸的欺騙！

  他的目的絕不單純。

  「但是……為什麼大法師要消滅全世界的人呢？」

  此時，莉雅突然開口，提出了一個令她困惑的問題。

  泊爾塞福涅嘆了口氣，正打算向莉雅解釋，

  但對方的下一句話，徹底打斷了她的思路。

  「他這麼做的目的，對他，又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