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氣息尚未從這片破裂的空間之上消散。

  高處扭曲的虛無仍舊在牽引浮岩與風息，不斷升入其間。

  繁密的蒼白裂痕緊湊地遍布整個空間。

  連那撕裂大地的溝壑也同樣被這些破碎的痕跡所填滿。

  在這片碎裂的大地表面上，除了奧瑞麗安之外，只剩下了跪倒在地的維克托。

  他失去了先前的自信，雙手無力地垂落至地面，原本筆直的腰杆也因強烈的虛弱而彎曲。

  象徵他身份的黑色風衣已無影無蹤。

  穿在他上身的白色貼身襯衫也早已被烈焰燒成灰燼，露出了維克托那堅實且健美的肌肉。

  可是，肌肉線條分明的皮膚表面布滿了一塊塊淤青，整個身體看起來孱弱無力。

  身邊鋪滿了燃燒著赤色微弱烈焰的陶製碎片，高低不一。

  宛如燃盡的蠟燭一般，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奧瑞麗安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維克托，腦海中猛地一片空白。

  她同樣雙眼無神，目光呆滯，將維克托那無力的模樣收入空洞的眼底。

  一瞬間，因父親真正離去帶來的極致悲傷似乎也隨之減弱了幾分。

  此刻，奧瑞麗安能明顯感覺到，

  維克托的生命體徵已微弱到極危險的地步。

  他的呼吸幾乎察覺不到，曾經蘊含的磅礴魔力在這場戰鬥後已乾涸。

  肌肉抽筋，甚至流動在體內的血液也變得極為貧瘠，幾乎只能勉強支撐著器官的工作。

  如今的維克托，宛如根系大半已脫離土壤的瀕死之樹。

  其上的綠葉已完全枯黃脫落，仿佛任何微風都可能讓他迎來死亡。

  這一刻，奧瑞麗安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只需一點魔法，

  不，甚至無需魔法，

  只需輕輕一觸，

  她就能夠結束維克托的生命。

  然而，這個念頭讓奧瑞麗安的眼中突然湧現一股迷茫，讓她一下便愣在原地。

  「誒？」

  殺掉，老師？

  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而與此同時，天空之上，一隻輪廓透明的天然雀微微散發出了一道較為明亮的熾白光芒。

  它在天空中瑩瑩閃爍，將維克托的狀態完全記錄下來，

  並向著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傳播出去。

  此時此刻，全世界範圍內，數不清的觀眾都目睹了這片破碎空間中的終極對決結果。

  維克托確實戰勝了奧伯利。

  但在那場可怕的對決之下，他自己的身體也已經陷入了無比的虛弱之中。

  即便是觀看天然雀投影出來的畫面，那股孱弱的生命氣息也溢出屏幕。

  這一幕讓無數觀眾瞪大了眼睛，一個個僵硬地愣在原地，內心充滿了無比的驚詫，

  甚至先前籠罩他們的絕望也似乎一併減弱了許多。

  維克托，殘血了？

  現在，任何人都能看出維克托那如殘燭破鏡般的虛弱。

  這一刻，他們心中的畏懼與絕望猛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災難過後的倖存者的強烈喜悅。

  一陣歡呼在全世界同時響起，人們的臉上洋溢著微笑，

  他們舞蹈，他們相擁，他們喜極而泣。

  大魔王受重傷了！

  這場由神明、人類最強者和無數災厄惡魔參與的戰鬥。

  從頭到尾他們都未見維克托流出半點血，

  而如今，在他結束了與奧伯利的戰鬥之後，卻陷入了極致的重傷。

  維克托的確是勝利了，他戰勝了世界公認的最強戰士奧伯利，成為了新一代的人類最強。

  但現在的他，只需輕輕一觸就足以致命，

  沒錯，碰一下就會死！

  無數觀眾激動萬分，久久的歡呼在情緒的壓抑之後完全釋放出來，良久之後才逐漸平息下去。

  但很快，全世界的無數觀眾都似有默契地將目光聚焦在屏幕上，長時間無言，

  突然，一道聲音，自圍觀者的人群之中響起。

  「殺……殺了他。」

  一旦這話一出，這些分布在世界各角落的發言者立即被周圍密集的人群注視起來。

  這些發言者遲疑了，他們感受到四周匯聚而來的目光，心中一陣不安。

  不過沒過幾秒，他們頂著頭皮發麻，依舊吶喊高呼：

  「殺了他！」

  隨後，又是一片寧靜。

  不過沒過多久，整片世界的一部分觀眾仿佛被點醒了一般，稀稀疏疏的聲音從世界各處掀起，

  「殺了他！」

  「對！殺了他！」

  人群中有人發出憤怒的吶喊。

  這聲音宛如洪鐘大響，震得周圍所有人都回過神來。

  此刻，無數人類的面龐漲紅，神情激動。

  他們眼中滿是對維克托的審判，瘋狂而堅決。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一聲一聲的吶喊從世界的各個角落匯聚而起，整齊劃一且極具默契。

  道道厲聲傳播萬里，引得世界各處的無數建築在這股音波呼嘯之下微微顫抖了起來。

  而帝國學院當中，看著天然雀投影而來的畫面，觀眾席內也響起了聲音，

  「對啊，維克托重傷了，殺了他啊！」

  「殺了這個大魔王，快殺了這個大魔王啊！！！」

  話語讓許多人都回過神來，他們迅速加入聲援的陣營，不斷催促著畫面中的奧瑞麗安：

  「殺了他！」

  「殺了他！」

  聲音浪潮響徹整個廣場。

  他們興奮、激動、憤怒，迫不及待。

  他們恨不得自己就能立刻出現在戰場上，將維克托一拳打死。

  所有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一聲一聲地咆哮著，久久沒有停止。

  機會近在咫尺。

  若錯過這唯一的生機，很難想像維克托恢復後，還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所有人都焦急難耐，希望早一秒看到維克托的終結。

  最終，容納在這千萬人的廣場之上，千萬道不同聲音同時響起。

  但他們表達的意願都是一致的——

  殺了維克托。

  聽著越來越瘋狂的吶喊，坐在觀眾席中的莉雅也感到了慌亂。

  她看著屏幕中那第一次表現出如此虛弱的維克托，內心感到窒息。

  為什麼？維克托為什麼會受到這麼嚴重的傷？

  他不是最會保命的嗎？

  莉雅眉頭緊皺，可卻無能為力。

  她只能聽著那刺耳的吶喊聲不斷衝擊她的耳畔，闖入她的心房，狠狠地划過千刀。

  而莉雅甚至說不出半點反駁的話。

  在這萬千觀眾憤怒和焦急的聲討中，但凡她表現出半點反對。

  下一秒，這群人的討伐對象就會變成她，

  憤怒的人群會用聲音迅速將她撕裂。

  但，這不應該。

  在她心中，早就無敵的維克托，怎麼可能會將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同樣焦急的，還有旁觀的普利希絲，她的目光緊緊盯著維克托，心中急切如焚。

  但此時，一道輕柔且安慰的聲音悄然響起，吸引了普利希絲和莉雅的目光。

  「別太擔心。」

  泊爾塞福涅依舊坐在空中，保持著她那輕盈且自然的姿態，

  作為常青女神，她擁有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

  在其他人眼中，泊爾塞福涅不過是一片落在莉雅肩膀上的樹葉，

  她的聲音不會被旁人聽到，卻能清晰地落在莉雅等人的耳中。

  「哈迪斯還在那裡，他不會坐視維克托死去。」

  泊爾塞福涅深知哈迪斯的性格。

  儘管維克托曾十次擊敗哈迪斯，甚至偷走了他的愛犬，

  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哈迪斯還是能拎得清的。

  維克托曾幫他解除了眾神的封印，哈迪斯也不可能僅因為狗的事就見死不救。

  儘管如此，泊爾塞福涅的面色也顯得嚴肅，甚至有些凝重。

  畢竟天上還有個正義女神。

  她知道那位女神的力量非常強大，

  雖然不清楚哈迪斯與她相比誰更強，但這裡眾多的人類渴望維克托之死的意願強烈異常。

  作為神明，泊爾塞福涅知道這些祈禱和吶喊，正義女神一定也能聽見。

  那麼，她會不會選擇順應信徒的聲音，殺死維克托？

  如果正義女神決心斬殺維克托，即使哈迪斯力量再強，也守不住一個脆弱如玻璃的目標。

  「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維克托應該不會有事。」

  恰好，里維此刻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吸引了莉雅，泊爾塞福涅和一旁同樣焦急的普利希絲的目光。

  里維無比冷靜，沒有半分慌亂開口說道：

  「我們所有人都被魔法傳送到了帝國，他們即便再激動也只能嘴上說說。」

  「實際上能採取行動的，一個都不可能出現。」

  此言一出，讓莉雅那焦急的心情逐漸平靜了幾分。

  仔細一想，她點了點頭，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

  這些人即使看到維克托虛弱，也只能是口頭上聲討，因為他們無法到達現場，

  如果真在現場，那才真的糟糕。

  雖然這些人群中大多數是普通人，但其中不乏一些實力出眾的強者。

  三階和四階之餘的強者還是有一部分的。

  若是他們集體出手，決心要置維克托於死地，那情況確實非常危險。

  然而，隨著眾神的隕落和奧伯利的戰敗，場上僅剩下四人有能力殺死維克托。

  奧瑞麗安女皇、艾麗卡、正義女神和哈迪斯。

  「而且，艾麗卡一定會保護維克托。」

  里維的這句話讓莉雅更加安心，同時也讓泊爾塞福涅眼前一亮。

  她差點忘記了那個對維克托情有獨鐘的小姑娘，

  好歹也是個自然化身，她肯定不會拉胯。

  如果艾麗卡和哈迪斯共同保護維克托，他的生存機率將大幅提高。

  然而，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泊爾塞福涅的目光聚焦到了天空之上的天然雀屏幕內，那個同樣跪坐在維克託身邊的人類女皇。

  這位人類女皇，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

  不知是天然雀傳來的聲音還是人類的吶喊，正一陣一陣從遠處壓倒而來。

  此刻，無論是奧瑞麗安還是艾麗卡，

  在這場聲浪中，無論是奧瑞麗安還是艾麗卡，兩人都清晰地聽到了這陣陣猛烈的吶喊。

  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在他們耳邊凝聚成浪潮。

  「殺了他！殺了他！」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快殺了他！」

  「還在等什麼？難道要讓維克托恢復嗎！」

  此刻，奧瑞麗安跪坐在地面之上。

  注視著身前那雙瞳空洞，虛弱得到現在都沒能恢復過來的維克托。

  聽著耳邊迴蕩而來的聲音，目光逐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