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空之上劈落而下的片片雷霆，仿佛正在呼應著雅典娜此刻的心情，

  耳邊雷聲炸裂，她從呆愣中被驚醒，一下子回過神來，

  雅典娜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雙唇微動，喃喃自語：

  「不……不可能這樣的。」

  她側目而視，目光鎖定在維克託身上，

  眼見他雙手插兜，依舊保持著曾經的絕對自信。

  同時，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空中的兩隻巨獸與宙斯激烈纏鬥。

  他身後的風衣被雷霆所覆蓋，隨著涌動的風暴在空中撲朔迷離地抖動，撕裂出耀眼的光芒。

  越是注視維克托，雅典娜越感覺波塞冬所言極有道理。

  維克托似乎從未打算帶他們返回卡倫西亞帝國，只是說過讓她們來幫自己的忙。

  儘管對方曾經承諾會帶她們回家，

  但……

  這種沒有任何保障的承諾，維克托真的會兌現嗎？

  然而，雅典娜還是本能地仍然不願去相信。

  「這……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

  波塞冬的回應，僅在半秒鐘後便傳到了她的耳中，

  這道平靜而堅定的聲音，反而徹底粉碎了雅典娜心中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

  「你不必再想，我是否還在嘗試策反你。」

  「你覺得，這還有什麼意義嗎？」

  話音落下，波塞冬仰頭看著天空之上憤怒得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宙斯，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此刻，宙斯仍舊以那副遮蔽天空的面龐，瘋狂地向地面發起無差別攻擊。

  同時，高空中的兩隻巨龍在漆黑的雲層中翻滾穿梭，

  一邊躲避著宙斯釋放的攻擊，一邊牽引著風雷。

  宛若游龍一般，繼續向著宙斯發起猛烈的反擊。

  聽到這些話，雅典娜也將目光投向宙斯，立刻明白了波塞冬的意圖。

  沒錯，現如今，即使回去依靠宙斯攻擊維克托，也已無任何意義，

  正如波塞冬所言。

  已經沒有必要了。

  當宙斯這唯一的主神感染了病毒並失去神性後，神明的結局便已徹底註定。

  這種命運意味著人類將不再信仰神明，

  無人願意看到，他們曾神聖信奉的神明，實際上是這樣一副瘋狂的模樣。

  吐息之間仿佛飽含著混沌與毀滅，雙瞳之中充斥著暴戾的雷霆，

  相比維克托，他看起來才如同一位真正的邪神。

  誰又會願意信仰一位瘋狂起來敵我不分，連人類都想要毀滅的神明？

  所以，維克托的計劃無疑極為成功的，

  從一開始，他就是為了奔著毀滅神明而去的。

  維克托要的，就是讓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對神明的信仰，

  因此，宙斯在這計劃中顯得格外關鍵，

  因為就算是其他神明看起來長得都像是邪神一樣。

  只要有宙斯這麼一個眾神之王表現得還算是正常，人類仍然可能重新信仰神明。

  這種新的信仰有望讓他們恢復原有的神體和神性。

  所以說，在宙斯還沒有黑化之前，神明們其實都還是很有機會的。

  奈何這個機會，他們本身並沒有把握住。

  而現在，已經黑化的宙斯，展現了邪神般的瘋狂。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其他神明去幫助宙斯，他們將直接被視為邪神的同黨。

  當然，就算不去幫助，他們也已經是邪神了。

  維克托計劃中最為巧妙的部分，是他最初沒有讓宙斯感染「金蘋果」的病毒。

  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是為了加深人類對宙斯的印象，

  通過將具有「邪神」特徵的其他神明與宙斯對比。

  在眾神相互爭鬥之際，給所有人留下一種印象，

  那就是，宙斯顯然是唯一正常的神明，

  這將迫使許多人將更多的信仰和希望寄託於他。

  最終，在重重壓力下，使宙斯的理智崩潰，失去「間斷的虛幻」，

  讓「金蘋果」病毒立即附著在宙斯身上，完成最後的轉變。

  如果一開始就讓宙斯心智崩潰並感染病毒，效果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讓人類感到如此震撼與恐懼。

  現在是全世界的直播，世界各地的人們都在透過屏幕，目睹這裡發生的一切。

  全世界的人類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宙斯身上，

  只有聚集了足夠多的希望，才能引發更深刻的絕望。

  當宙斯在所有人心中成為了『邪神』之後，人們不會再好奇神明為何墮落至此。

  他們只會認為宙斯本應如此，先前的莊嚴與神聖全是一場偽裝，

  此後，他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神明。

  即便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插手這場爭鬥的正義女神，也會被人們列入不可信任的黑名單，

  「無論輸贏，他的目標都已實現。」

  波塞冬沉聲開口，

  「他勝利了，我們都難逃一死。」

  「就算他失敗了，我們也得不到人類的信仰。」

  他的眼神不再有最初的憤怒，而是充滿了深湖般的平靜，仿佛已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最終我們還是會死，而且只會死得更慘。」

  聽到這話，雅典娜面色煞白，不敢相信。

  「為……為什麼？」

  「我們不是可以永生嗎？」

  雖然她是智慧女神，但此刻的雅典娜心中充滿了混亂。

  平時冷靜的思維已糾結成一團，好似扭曲虬結的風滾草。

  她無法理解波塞冬得出的結論。

  儘管她們的身體變成了金蘋果，不再像以前那樣即使被殺也不會死亡。

  但為何不簡單地躲起來呢？

  在這廣闊的天地間，總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只要還活著，總有翻盤的機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總比坐視維克托與宙斯的決戰，等待死亡來得更強吧？

  「來不及的。」

  波塞冬略帶諷刺地否定了雅典娜的想法。

  他的話語放鬆地流淌而出，身體也似乎微微沉重，之前的所有鬥爭似乎已被他徹底釋然。

  此刻，波塞冬就像一位即將告別塵世的老者。

  「沒有信仰的神明，本就無法存續。」

  「更何況……」

  與此同時，波塞冬那壯碩的身軀開始枯萎，

  他那原本細膩而充滿活力的皮膚逐漸塌陷。

  如同一顆放久的蘋果，失去水分，表面布滿褶皺和腐爛的坑洞。

  蔚藍色的頭髮顏色也褪去了色彩，顯露出大片的枯黃與蒼白，

  放鬆的面龐上也刻畫了一條條深邃的皺紋，纖細而密集。

  雅典娜目睹眼前波塞冬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恐地後退了幾步，面色蒼白。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低頭伸出手掌，

  看著自己那原本白嫩而溫潤的手掌，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萎縮，直到皮膚緊貼骨骼，

  同時，手掌也出現了片狀如結痂一般的碎片，底部顯現腐爛跡象。

  她的雙眼顫抖，驚恐如同涌動的浪潮，瞬間充滿了瞳孔，聲音哽咽，

  「為……為什麼……」

  「我還……還沒回家……」

  「為什麼。」

  此時，波塞冬的身體在飛速老化之中幾近枯萎，

  宛如曾經的阿波羅，身體裂痕遍布，即將破碎。

  波塞冬在看到這一幕後，釋然地笑了起來，望向了天空：

  「沒有信仰的我們，如同脫離樹根的蘋果。」

  「時間一久，蘋果可是會腐爛的。」

  這話音剛落，雅典娜猛地抬頭，雙眸明悟，終於意識到為何他們會淪落至此。

  在感染了『金蘋果』病毒之後，

  只有重新獲得神性，他們才能恢復，才能擺脫金蘋果病毒的影響。

  但想要重獲神性，需要人類的信仰，

  然而，維克托卻以自身入局，讓全世界的人類都看清了神明的『邪惡』。

  從此，人類將再也不會相信神明，

  神明也將不再有機會重新獲得人類的信仰。

  而她們，將會在『病毒』的污染之下，身軀逐漸腐爛，

  直至所有人都不再記得神明，最終迎來徹底的消散，

  就像阿瑞斯和阿波羅一樣。

  她們最終也會變成一顆金蘋果，永遠被封存在那神聖樹木的枝頭，無聲消失。

  從一開始，維克托就沒有為神明留下任何退路。

  此時，在雅典娜的眼中，維克托的形象仿佛籠罩了整片天空。

  他一隻手指輕捏，落下棋子。

  落在了最後一角。

  便使得那整片天空，使得眾神的這盤棋局無子可動。

  那不是勝天半子。

  而是以一己之力。

  「將軍，困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