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內原先燃燒的熊熊烈火已經熄滅，之前的高溫焦灼也終於離開了這片逐漸沉寂的空間。

  漆黑如同流淌的泥潭，在烈火退卻之後，重新沿著岩壁緩緩蔓延。

  燒焦的黑色痕跡遍布了整個洞窟的每一個角落。

  地面，洞頂，以及七座佇立在牆壁邊緣的雕像。

  七座雕像表面的焦黑已經讓人難以辨認出它們原本的模樣。

  高溫引起的裂痕宛如蟻蟲蠶食的痕跡，遍布整個岩石表面。

  這些雕像在經歷了那一場烈火的炙烤後，已經殘破不堪。

  缺頭少臂的狀況在每一座雕像上都有所體現，岩石底座更是堆滿了斷裂的肢體和崩裂的碎片。

  在一片混沌下，這些殘肢斷臂早已無法讓人分辨出它們原本是屬於哪一尊雕像。

  而現在，陵墓中央的地方，奧瑞麗安正靜靜地躺在唯一一塊略顯乾淨的地面上。

  她呼吸勻稱，雙眼輕閉，宛如從畫中步出的睡美人般安靜而沉穩。

  一隻胳膊伸直，雙腿輕微蜷縮，側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可能會誤以為女皇已經駕崩了。

  不久之前，格溫一記劍鞘重擊給奧瑞麗安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而且如今的格溫，身體可是被正義女神控制的。

  在這位女神的神力加持下，奧瑞麗安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硬生生承受了這一擊。

  好吧，至少她現在能享受一番安穩的長眠。

  而且奧瑞麗安的身體素質強健，一旦醒來，不久後便能恢復如初。

  因此無需過於擔心。

  不是喜歡失眠嗎？老師不遠千里跑來為你助眠。

  雖然維克托知道，阿斯特賴亞是在聽了他的信號之後才出手的，

  但考慮到格溫的情況，他認為這種解釋頗為合理。

  畢竟，格溫也是奧瑞麗安的老師。

  此時，眼看著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奧瑞麗安沒有任何動靜，『格溫』突然開口說道：

  「老師，這就是高效的正義嗎？」

  即便她是在向維克托求教，但這空靈且神聖的聲音卻依舊錶現得無比悠遠。

  其中更是不摻雜半點感情的波動。

  很顯然，這是阿斯特賴亞的聲音。

  她眼看著維克托點了點頭，可心裡卻總感覺更加彆扭。

  實際上，是維克托老師告訴她，一旦發現帝國的女皇出手，就應該站出來伸張正義。

  而事實證明，這位女皇的心中確實升起了強烈的邪念。

  她本打算直接與這位人類女皇正面交鋒，並用她最擅長的正義理論去淨化對方，

  奈何維克托告訴她。

  不要正面出手，而是要等到對方最虛弱的時候再顯露身影，一擊制敵。

  對於這位正直無比的女神來說，這種行為簡直難以接受。

  她怎能使用偷襲的手段？

  然而，糾結中的阿斯特賴亞被維克托迅速告知，

  「這就是高效的正義。」

  不得不說，這種手段確實高效。

  一個偷襲的重擊，不僅擊潰了對方，連帶著對方的惡意念頭也一併扼殺。

  可儘管如此，阿斯特賴亞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真的是她這位正義女神應該做的事情嗎？

  這時，維克托雙手插兜。

  目光銳利地觀察著身後的維嘉依舊控制著鎖鏈，將那八道氣息緊緊纏繞。

  並不斷向著陣式的中央拖拽而去。

  感覺時間差不太多，維克托便換上了一副老師的口吻向著阿斯特賴亞忽悠起來：

  「阿斯特賴亞，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選擇偷襲而不是正面出手嗎？」

  阿斯特賴亞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表示完全不明白。

  見狀，維克托便使用了一副訓誡的口吻，冷聲且嚴厲說道：

  「我問你，如果當時你沒有提前出手，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她是不是就已經得逞了？」

  說著，維克托的目光還瞥了一眼地上熟睡的奧瑞麗安。

  阿斯特賴亞一聽這話，本能地想要再辯解兩句：

  「可是，即使不用偷襲，我也能阻止她。」

  這個問題學生啊，問題就是有點多。

  不過……

  維克托嘴角微微上揚

  他並不介意問題多的學生，

  問題越多，他越能巧妙地忽悠，

  於是，他正了正臉色，繼續說道：

  「所以呢？你非要直接和她衝突，才算正義嗎？」

  「記住，這裡是皇宮，王都的心臟地帶。」

  「如果你們真的交戰，你和她的戰鬥將會影響多少無辜者，破壞多少建築，你考慮過嗎？」

  一旁的維嘉聽到維克托這話，不禁翻了個白眼。

  說得好像他曾經做這種事情時，考慮過這些似的。

  但這話的效果的確顯著，一開口就讓這位還想提出質疑的正義女神啞口無言，

  只見阿斯特賴亞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

  抓住這個機會，維克托更進一步，用一種冰冷嚴厲的態度訓斥道：

  「你故意等到邪惡滋生後才施行正義，那是遲到的正義。」

  「遲到的正義不配稱為正義。」

  在維克托一波接著一波的教育下，阿斯特賴亞的神色逐漸黯淡了下來。

  這句話，維克托早就告訴過她，但她卻未能記進心裡，

  屬實不該。

  但教訓還未結束。

  「為了施行正義，選擇與罪犯公開戰鬥，這更是極大的錯誤。」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而寒冷。認真地訓斥著愈加低下頭去的阿斯特賴亞。

  「敵人還未準備好，你卻要等她準備就緒才肯戰鬥，甚至不顧周圍普通人的生命。」

  「阿斯特賴亞，你的正義，究竟是為了滿足自己，還是真正的為了他人？」

  每一句話都像冰冷的鋼釘一般釘入了正義女神的心臟。

  強烈的訓斥和內心信念的衝突讓她的清澈心靈深受震撼，久久難以平復。

  眼見這位正義女神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一旁的維嘉都驚訝地瞪大了那隻唯一的眼睛。

  不由得在心裡和維克托吐槽起來：

  「維克托，你這麼多道理究竟是跟誰學的？」

  「比起她，我感覺你才是真正的正義女神。」

  說完之後，維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維克托的身姿，戲謔地笑道：

  「好吧，至少從外表上你並不像『女神』。」

  維克托沒有理會維嘉的調侃，而是注視著阿斯特賴亞那副似乎在懷疑人生的表情。

  明白自己剛才的話已經對她產生了影響。

  隨後，他搖了搖頭，用一句話作為結尾：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阿斯特賴亞，你的正義，不是為了表演給任何人看的。」

  這一刻，聽完這話的阿斯特賴亞緩緩抬起頭來。

  雖然在頭盔的遮蔽下看不清她的眼神。

  但維克托也能感覺到，此刻的她，已經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只要是正義，哪怕比邪惡還要不擇手段，

  但能夠提前解決邪惡，就是高效的正義。

  在這一瞬間，正義女神明白了自己的錯誤。

  她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彆扭感，那種堅持與邪惡正面對抗的想法已經完全消散。

  邪惡就是邪惡，清除罪惡的任何手段都是正義的。

  果然，眼前的這個人類，比她更懂得何為『正義』，

  阿斯特賴亞深信，自己選擇跟隨他是正確的決定。

  達者為師，而維克托在『正義』的道路上，顯然已經遠超她許多。

  於是，阿斯特賴亞向維克托深深鞠了一躬。

  即便面無表情，也難掩其對方的恭敬之意。

  「感謝您的教導，老師。」

  維克托平靜地點了點頭，表現得輕鬆自若，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次又忽悠過去了。

  不過代價就是他的學生為此遭了點罪。

  下一秒，維克托的目光掃向了安靜躺在地上的奧瑞麗安。

  原本他是打算一直抱著她的，省的這位女皇因為昏迷摔在地上。

  但在阿斯特賴亞看向他懷中抱著奧瑞麗安的時候，維克托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這股視線不是阿斯特賴亞傳來的，而是……她體內里的格溫，

  維克托能感覺到，自從阿斯特賴亞變得越來越有人性，屬于格溫的人格也正在逐漸恢復感情。

  所以為了不讓格溫的恢復功虧一簣，維克托果斷把懷裡的奧瑞麗安扔到了地上。

  學生是學生，老婆是老婆，

  這兩者維克托還是能拎得清的。

  如今，讓阿斯特賴亞的思想更加人性化是最關鍵的。

  至於他的這位小學生……

  「科科特。」

  維克托喊道，

  「麻煩你了，把她送回她來的房間。」

  隨後，從先前的蒼翠法陣中傳來了不滿的嘟囔聲：

  「真是的，就知道使喚我。」

  隨著枝葉在空中亂舞，幽綠色的光芒綻放出來，科科特從陣式的中央緩緩顯現。

  她坐在雲朵之上，打著哈欠，一副慵懶模樣。

  眯著眼睛，略帶抱怨地看著維克托，然後撇了撇嘴說道：

  「別忘了，你之前答應我的兩個要求還沒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