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有一層燙金的巨大木製台桌莊嚴地擺放在這座深沉宮殿的中央。
台桌後面,一座龐大的紅色毛皮座椅顯得尤為顯眼,其邊緣也同樣飾有寬大且泛著光澤的鍍金裝飾。
一件布滿精細紋路的漆黑風衣悠然拖在高大的台桌上。
半邊部分從寫字檯上滑下,而另一半則被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
那身軀龐大,披著一層厚重斗篷的冥王雙手擺在寫字檯上,一隻手攥著風衣。
他的另一隻手摸著下巴,微微皺起的眉頭時刻都在表現出他深深的疑惑和思索。
這身風衣他記得很清楚,它屬於一個前來地獄的凡人。
可現在,風衣的確是找到了,但那個偷狗賊的下落仍是個謎。
冥王凝視著手中的漆黑風衣,不禁嘆了口氣。
他失去了看守地獄之門的三頭犬。
這不僅讓他在天界的眾神面前失去了顏面,也導致地獄之門無人看守。
每次地獄之門開啟,都會有亡魂試圖逃離而出。
而刻耳柏洛斯會把那些懦弱的亡魂全部撕碎。
可現在,沒人再替他看守大門了。
因此,這項重任不得不落在了冥王的肩上。
作為一位冥王,他竟不得不親自守衛大門。
真是無比的悲哀。
此時,陷入深思的冥王突然抬起頭,凝視著高聳的殿堂頂部。
一股清晰的感覺從他的頭頂傳來。
有人進入了地獄之門。
而且,這股氣息極為特別。
這種感覺……
冥王越是專注地感受,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一拳猛擊在台桌上,導致堆積的莎草紙紛紛跳動。
整個人猛然站起,椅子都往後被雙腿推開了一段距離。
冥王低著頭,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手中的風衣。
那從上方傳來的氣息與這件風衣所給予的感覺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意識到這一點後,冥王的雙目充滿了通紅的血絲,眼瞳中布滿了血色紋路。
他的鬍子都因激烈的情緒波動而飛揚起來:
「偷狗的賊,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一把抓起風衣,同時,身後的斗篷開始溶解,緩緩融合到他的身體上,緊緊包裹著他那龐大的軀體。
他那龐大的身影離開了台桌前,緩步向著一面被血色窗簾籠罩的牆壁走去。
冥王剛剛邁出一步,一股無比恐怖的烈焰從他身體截面的一處燃燒而起。
烈焰逐漸吞噬著他的身軀,最終在宮殿之中消失不見。
宏偉的殿堂內,只剩下一個在台桌前瑟瑟發抖的小鬼,呆呆地凝視著冥王離去的方向。
它腦子飛速運轉,但還是想不明白。
不就是一件風衣嗎,老大怎麼這麼生氣。
……
巨大的地獄之門,靜靜地佇立在了長長的大橋盡頭。
周圍空氣中充斥著焦糊的熔岩氣息,不斷有熔岩噴涌而出。
那深沉的地獄之火在四周空間中不時閃爍,與暴戾的熔岩相互碰撞。
而這可怖大地頂端,是一片無比朦朧的星空。
輕盈閃爍的赤色明星高高懸在空中,透露出一股極為撕裂的靜謐。
這裡便是通往地獄的門口。
無數的亡魂聚集在這裡,熔岩的噴涌和烈焰的撲朔都無法遮蓋這片青色海洋半分。
突然,一團烈焰在大門邊緣閃爍,那被紅色斗篷包裹的龐大身軀緩緩出現在這片土地之上。
冥王看著這些亡魂,眼中流露出無奈與怒火。
啊,真是的。
自從他那隻乖巧的看門犬被偷走之後,地獄之門便沒了守門的。
每天都有無數亡靈從門外漂流進來,然後在這裡迷茫地遊蕩。
這些亡魂失去了生前的記憶,目光呆滯,腳步緩慢,無目的地四處移動。
他們其中或是缺條胳膊少條腿,還算行動較快。
更有些被挖空了內臟,或是斷掉了半個身軀的,只能在地上艱難爬行。
仿佛一條條青色的蛆蟲
還有些,生前頭顱被破開一半,腦袋裡不斷淌出青色的煙霧般物質。
如果沒看錯了,那就是他們的腦漿。
沿途緩緩流淌,仿佛永無盡頭。
冥王帶著苦惱的表情看著這一幕,他的巨大腳掌輕輕地跺擊地面。
隨即,一根閃耀著金色光芒、尖銳無比的長槍緩緩從地下升起,那深紅之色的條紋遍布了槍體周圍。
而那修長閃爍著光澤的槍頭分成了兩半。
冥王抬起了眉毛,他那充滿憤怒的目光掃過孤魂野鬼的身體。
一股可怖的地獄烈焰從他眼中撲朔而起。
看著眼前的一幕,他拎起了長槍,向著所有的亡魂一併斬去。
下一瞬間,空間仿佛被深紅色的烈焰撕裂開一道龐大的裂隙。
烈焰在空中翻滾,變得暴戾無比,似乎化作一隻只火焰怪物,將裂隙推向更大的寬度。
透過火焰的邊緣,裂隙中閃爍著繁密的赤色星辰,似乎與大橋頂端的星空相呼應。
冥王提起長槍指著裂隙,沉沉的聲音好似伴隨著一股乾癟生鏽的扭斷聲一樣。
從空曠的星空湧出,灌入了那些亡魂的耳中。
「都給我進到這裡去。前往塔爾塔羅斯,前往你們該去的地方。」
「地獄的一切審判都將由我進行。」
「倘若你們的靈魂足夠澄澈,便能夠以新生姿態重歸人間。」
那些原本無意識的孤魂野鬼,在聽到冥王這似命令般的話語後,紛紛轉身,向著那被烈焰吞噬的星空裂隙涌去。
瞬間,那龐大的青色海洋仿佛找到了出路,有序地排隊湧入裂隙。
儘管他們的速度參差不齊,但至少這片亡魂之海的流動終於變得穩定。
待到周圍所有亡魂都湧入裂隙後,這片空曠的區域終於恢復了寧靜。
冥王長舒一口氣,慢慢地走到了地獄之門的面前。
抬起頭,看著這扇無比龐大的門扉。
巨大的門上刻畫著如流動熔岩般的可怖紋路,熔岩圍繞的圖騰在門面上流轉,好似一顆骷髏的模樣。
面對這扇龐大的門扉,冥王緩緩舉起握著長槍的手臂,向著地獄之門的中央迅速刺入。
完成這一切後,冥王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轟轟轟——
長槍宛如一把鑰匙,精準嵌入門扉的大鎖之中。
一陣強烈的轟鳴聲響徹,那龐大而古老的機械門扉隨之慢慢向兩側展開,帶動赤色骷髏紋路若隱若現地扭動。
終於來了……
冥王睜開了眼睛,那被血色紋路包裹的眼瞳死死盯著前方。
他能清晰感覺到,門扉後方隱匿著一股強烈且獨特的氣息。
那是人類。
而且,對方渾身纏繞著一股強烈的元素氣息。
全身纏繞著幾乎包羅萬象的元素力量,雄渾而有序。
這獨特的氣息,讓冥王幾乎能立即確定對方的身份。
冥王憤怒到了極致,青色皮膚之下的血管全都暴起。
這一刻,他的全身爆發出一股恐怖的氣勢,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到極致。
渾身被赤色斗篷包裹,爆發出一股悠悠的朦朧煙塵。
他準備好了,準備與那個敢於重返地獄的膽大妄為之人一決高下。
他抬起頭來,想要好好看一看,對方究竟會以什麼樣子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然而,當大門完全敞開時,他整個人怔住了。
原本赤紅的眼光也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疑惑。
因為眼前並沒有如他所願那般,看到一位高大的男人。
冥王緩緩低下了頭,帶著幾分疑惑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之上。
那裡,有著一位正在吃力推著半邊地獄之門的人類女孩。
沒錯,一個長著金髮的人類女孩。
看到這裡,冥王捂著肚子,張大嘴巴,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一個人類女孩?我真是不敢想像。」
她看起來根本不夠高大,完全就是一個正處於成長期的人類。
給冥王的第一感覺是,這名女孩十分孱弱。
孱弱到或許他僅僅吹出一口氣,都能把她吹到遙遠的冥河。
一陣肆意大笑過後,冥王有些無聊地嘆了一口氣。
唉,真是無趣。
自從沒有了那條可愛的看門小狗狗後,地獄之門再也無人看守。
連這樣弱小的人類女孩都能輕易闖入。
然而,冥王心中又升起一絲意外和困惑。
這個女孩身上,他竟感受到了與當初那名人類相似的強大力量。
正是這股神秘熟悉的力量,讓他一時誤判了對方的身份。
眼前的女孩一眼看下就讓他感覺到十分孱弱,完全比不上當初那名勇闖地獄的人類的一半強大。
可她卻能夠輕易來到地獄?
難不成,他家這地獄成了誰家的後花園,每天都有人類隨便逛了?
冥王重新變回了那副嚴肅而無情的面孔,他緩緩抬起長槍,指向面前的女孩,沉聲詢問:
「告訴我。」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金髮女孩像是被冥王嚇了一大跳,直勾勾地看著他。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面色蒼白,一時之間好像說不出話來。
就連冥王都感覺到自己有一種欺負小孩的感覺了。
他本不願意對待無辜者,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小女孩。
平時誤入地獄的人類都由他的看門犬處理。
能像現在這樣,直面他的人類已是數百年未見。
也虧是巧合,讓他錯誤的誤判了。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 冥王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收回了長槍,擺了擺那寬大的手掌:
「算了,你離開吧。」
「從哪裡來的,就從哪裡回去。」
他剛一轉身,準備離開。
可此刻,少女的目光變得無比堅定。
她的眼神緊緊盯在了冥王手中握著的那件黑色風衣之上。
「請等一下。」
女孩的聲音突然響起,可冥王卻完全沒有理會對方,依然向著地獄深處走去。
「我想挑戰你!」
這聲落下,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
就連冥王那輕輕的腳步聲都戛然而止。
冥王沒有回頭,只是沉聲開口。
聲音猶如萬數地獄冤魂的嚎叫,穿透了艾麗卡的耳膜:
「你是說,你想挑戰我?」
這下,冥王重新轉過了身體。
龐大的青色身軀再次爆滿了無數的血管,就連那蒼白悠長的鬍子都燃起了可怖的烈焰。
一股強烈的壓迫從四周迸發而起,充斥滿了這地獄的整片大地。
代表著死亡的熔岩焦躁翻湧,赤色的烈焰不斷崩裂。
冥王散發的恐怖氣息壓迫著四周的空間,幾乎要扭曲破碎。
身後的紅色披風也完全爆發而出了烈焰,混亂而瘋狂地掙扎了起來。
他的雙目帶著深深的赤色光芒,恍若一頭暴戾的猛獸,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人類。」
「我剛才給過你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