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雷瑟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昏黑消散過後，他看到了灰濛濛的天空。

  正如同他現在的處境一般，毫無光芒。

  這裡是學院的外面。

  「你醒了。」

  身後悠悠地響起一道聲音，德文仔細辨認，那不是屬於維克托的。

  他猛然驚醒，晃動自己的身體，試圖逃離這片荒蕪之地。

  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仍然被禁錮著。

  遲鈍的身體反應還讓他暫時沒有感受到痛楚。

  德文低頭看去，身上纏繞著如黑墨一般的不明液體。

  正是這些溶液一般的東西，將他完全纏繞在了這裡。

  「被禁錮的感覺，怎麼樣？」

  赫妮的聲音在他一旁響起，表情無喜無悲。

  德文抬頭看向了她，臉上儘是震驚。

  「你.....你哪位啊！？」

  赫妮:「……」

  她隨手施展了一道法陣，水面在空中漂浮而起，宛若鏡子一樣將她的臉倒映了出來。

  像是污泥一般的神秘紋路從她脖頸處纏繞，蜿蜒到了額頭，其上稀疏布上了精妙的符文。

  那些紋路和符文像是具有生命一樣不穩定地搖動。

  這副模樣，連赫妮都差點認不出來自己了。

  難怪這頭噁心的肥豬認不出來她。

  「呵，呵呵。」

  「德文教授真是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這種小人物也很正常。」

  「要不要看得再清楚一點。」

  赫妮完全褪下了自己的黑墨兜帽，與德文教授四目相對，眼神閃過了無數畫面，德文教授愣在那裡，腦內的記憶突然清晰了起來。

  燃燒的書本，惡意的羞辱，少女不斷強忍著卻漸漸嘶啞的哭聲。

  以及醜陋的他得意的揚長而去。

  「是，是你！？維克托那該死的助教！」

  「你一個，維克托一個，你們都想把我折磨死才肯罷休嗎？」

  赫妮沒有在意德文說出來的話，因為他的態度已經讓她認為，德文教授很早就與維克托結仇了。

  只能說，她把人想得太簡單了。

  現在，德文的生死權限掌握在她的手上。

  她隨時都可以報仇。

  但赫妮並沒有感覺到像大仇地報一樣開心。

  她終究是依靠借來的力量完成了一切。

  計劃實行的途中沒有任何阻力，一切都出奇地順利。

  控制整座學院，並在學院中將德文·雷瑟強行禁錮了起來。

  簡直是像故事一般順利推進。

  這讓赫妮突然意識到，法師，究竟是多麼的脆弱。

  騎士們還能夠憑藉他們強悍的身體機能應對危機，而法師一旦沒有了魔法，

  便一無是處。

  學院裡有那麼多的三階法師，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止她封鎖學院。

  不過。

  「我還是要謝謝你，德文教授，你讓我明白軟弱下去只會一直被人欺負。」

  赫妮動也沒動，兩隻手藏在長袍下，沒有伸出來。

  可漆黑的油墨突然從順著她的影子猛然遊走，攀在了德文的身上。

  他頓時被嚇得冷汗直流。

  這種東西讓他的感覺非常不妙。

  「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德文又只能強顏歡笑起來，連忙說道：

  「赫妮小姐，或許我們之間可以和解的。」

  「只要你放過我.....」

  「不用解釋了，德文教授。」

  赫妮打斷了他，熒黃色的眼神上蒙上了一層驚人的黑，連眼珠都看不見了，像是沒有感情的持刀人。

  「在解決你我之間的恩怨後，我會去自首的。」

  黑色的觸手瞬間變得格外興奮，也不顧相互之間猛烈拍打至斷裂的程度，很快又重新復原，鋪天蓋地的向著德文教授搖擺而去。

  德文瞪大了雙眼，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我命休矣！」

  「赫妮！」

  觸手一瞬間停了下來，齊刷刷停在了德文的面前，幾乎只有分毫之差。

  德文大口地喘著氣，死亡的感覺降臨到他的面前，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熟悉聲音響起，赫妮不由得轉頭看去。

  艾麗卡氣喘吁吁站在她的對面。

  她陌生的模樣把艾麗卡嚇了一跳。

  「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這是魔法的副作用，不用在意。」

  赫妮絲毫不在乎現在這副樣子，哪怕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陋。

  艾麗卡卻有些疑惑了。

  「赫妮，你能使用魔法了？」

  赫妮沒有回覆她，轉過頭去。

  看到被無數黑漆觸手綁起來的德文·雷瑟，艾麗卡頓時震驚萬分。

  「德文·雷瑟！？他怎麼在這裡？」

  「不是說維克托教授已經把他綁起來了嗎？」

  聽到艾麗卡提到維克托的名字，赫妮一愣，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慢慢走近艾麗卡身邊。

  她臉上的紋路都緩緩褪去，激動的情緒甚至讓她露出了她原本的真實容貌。

  「艾莉卡，你說什麼？是誰把德文綁起來了？」

  「維克托教授啊。」

  赫妮退了幾步，不敢相信。

  「教授……教授還活著？」

  艾麗卡：「？」

  這次輪到艾麗卡呆在了原地，她張了張嘴，疑惑地說道：

  「誰告訴你維克托死了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鎖定了渾身顫抖的德文教授身上。

  ......

  「沒想到，前後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那你現在……」

  艾麗卡看著赫妮陌生的樣子，心裡有了一個猜測。

  她知道惡魔會在一個人最為空虛的時候趁機而入，附著在人的身上，不斷吸收人的負面情緒作為養料，以供它們生長。

  她突然明白凱芙拉說的『髒東西』是什麼了。

  艾麗卡慢慢走到了赫妮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柔地說道：

  「沒事的，赫妮。」

  「我們去找維克托教授，他一定有辦法把你身上的這些東西驅逐下去的！」

  赫妮往後退了一步，苦笑著搖了搖頭。

  「太遲了，艾麗卡。」

  她的臉上重新恢復了笑容，似乎是知道了維克托的消息，從而恢復了情緒。

  可相對應的，她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死志。

  「我借用的力量太多了，一個能夠籠罩整座學院的屏障，即便是院長那樣的聖法師，也需要很多時間準備。」

  「你覺得惡魔還會放過我嗎？」

  「它恨不得現在就將我吞到肚子裡。」

  聽著赫妮的講述，艾麗卡心神一顫。

  「所以，你早就知道，是惡魔找上了你，對嗎？」

  赫妮點了點頭。

  「等我報了仇，我會去自首的。」

  「像我這種沒人在意的傢伙，死在監獄裡，也不會影響任何人。」

  她釋然般地笑了笑，周圍的觸手再一次以一種近乎狂亂的方式搖擺起來。

  德文·雷瑟被嚇得渾身顫抖。

  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後果，他當初說什麼也不敢欺負這個小助教啊！

  現在已經後悔莫及了。

  艾麗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惡狠狠地看了一眼無法動彈的德文·雷瑟。

  「你想怎麼報仇？殺了他嗎？」

  「我支持你。」

  赫妮疑惑地看了艾麗卡一眼，輕笑了出來：

  「艾麗卡，你怎麼會那樣想？」

  「他燒毀了我十年積累的知識，毀了我的夢想。」

  「相對應的是，我也只會讓他的知識全部消失。」

  「對於一個教授來說，不應該是最為痛苦的懲罰了嗎？」

  艾麗卡：「……」

  德文·雷瑟：「……」

  觸手也跟著停了下來，沒人知道為什麼。

  或許是惡魔也被她這句話給整無語了吧。

  艾麗卡毫不害怕地重新靠近了赫妮，雙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鄭重地說道；

  「德文·雷瑟，當眾羞辱了你，對嗎？」

  「嗯。」

  赫妮點了點頭。

  「他燒毀了你的心血，還讓學生故意騷擾你，對你做惡作劇，讓你名聲掃地，最後還把你趕出了學院！」

  「是這樣沒錯。」

  艾麗卡抓住赫妮的雙肩開始不斷搖晃。

  「你清醒一點啊！赫妮！你拿自己的命和惡魔做交易，居然只是想讓這頭肥豬的知識消失就夠了嗎？」

  「要是僅僅如此，還不如直接把他打成傻子！」

  德文：「……」

  「你現在這副模樣明顯就是一個反派！既然是反派，就是做好的你的本職工作啊！」

  「殺了他不好嗎？」

  「可是……」

  赫妮開始低頭思考起來。

  「僅僅是這樣就輕鬆奪走一個人的性命，那樣我和惡魔又有什麼區別？」

  德文在一旁瘋狂點著他唯一能動的豬頭，艾麗卡抓起地上的油墨就糊住了他的臉。

  對她來說，德文·雷瑟的臉比這些觸手還要噁心。

  「救命！」

  艾麗卡捂著腦袋，猛地嘆了一口氣，鬱悶了起來。

  赫妮的世界觀與她截然不同。

  身為貴族，還是家世最為頂尖的一批人，艾麗卡早早就了解了社會的陰暗面。

  但是赫妮是不一樣的，她沒有見識過貴族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生死在她這裡，還是一個很遙遠的概念。

  而隨意定義他人生死，在赫妮的眼裡，這同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或許她想得還是太簡單了，既然自己失去了工作，就讓德文·雷瑟也失去所有的知識，這樣一來，也讓他受到了同等的懲罰。

  赫妮還是太天真了！

  簡直天真到了極點！

  「算了！你不殺！我替你殺！」

  「等他死了，你跟我一起回到教授的身邊，他一定有辦法保你活下去的！」

  說罷，艾麗卡手上瞬間凝聚出了沖天的恐怖烈焰。

  【二階魔法：炎彈】！

  赫妮還沒來得及伸手阻止，那團濃郁的火球向著德文教授的臉上飛了過去。

  只差一點就要觸碰到德文的時候，

  Biubiubiu~！

  三柄銀白色的飛刃突然射出，將火焰打散，隔絕了魔法，叮叮噹噹地落在了地上。

  艾麗卡愣在原地，看著自己被打散的魔法，猛的轉過頭去。

  一襲紫色頭髮的漂亮女人，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手裡搖動著幾把銀色的飛刀，衝著她們晃了晃手。

  「兩個可愛的小姑娘。」

  「要不要告訴姐姐，你們在玩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