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永恆の魔女

  空曠大廳中,維克托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時不時飲上一口冒著熱氣的茶水。

  維嘉在他的肩頭爬伏了下去,閉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香子蘭安靜的站在一旁,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

  天色已經很晚,但他們全都沒有離去,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烏鴉像是在極力讓它不睡著,時不時無意識地掙扎著打理著翅膀,時不時抬起頭來。

  過了一會兒,奧瑞麗安一個人回來了。

  她臉上的蒼白並未消去,行走時,身體有些搖晃,顯得疲憊無力。

  香子蘭忙的上前,去攙扶著奧瑞麗安走了過來。

  直到走到維克托的面前,奧瑞麗安這才有氣無力的打了一聲招呼。

  「老師。」

  看到奧瑞麗安的到來,維克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感覺怎麼樣?」

  奧瑞麗安勉強一笑,指著胸口說道:

  「有點難受。」

  她本以為來到這裡祭拜未曾見面的母親後,不會有什麼感覺的。

  但實際上經歷了才知道。

  在她的心中,依然有一股沉悶的感覺,壓在心頭。

  但比起看到母親的難受,她更難以接受的,還是母親那不知為何的死因。

  為什麼,明明那麼強大的父皇,卻也保護不住母親。

  奧瑞麗安感到有些害怕。

  就像是父皇和她說過的那樣。

  沒有人能夠保護她一輩子。

  那老師呢?

  奧瑞麗安再次想到了在地下的監獄裡的事情。

  維克托老師再一次地消失了。

  雖然她很清楚,那是老師在考驗她,希望她能夠在危機中得到成長。

  可若是真的有一天,她遇到了絕對無法戰勝的可怕怪物。

  那時,沒有人能夠保護她,就像她的母親一樣。

  脆弱,無助。

  奧瑞麗安把手放在胸口,感受著心臟強烈的跳動。

  父皇會離世,未來,維克托老師也會離開她。

  奧瑞麗安抬起頭來,帶著些許灼熱的看著維克托。

  終有一天。

  她也會變得,

  一無所有嗎?

  ……

  最後,奧瑞麗安無精打采的回去了。

  是香子蘭攙扶她回去的。

  離開時,香子蘭將她攙扶坐在床上,而自己則是對其鞠了一躬。

  「公主殿下,我就在附近。」

  「如果有什麼需要,還請叫我。」

  說罷,她便推開了房門,留給奧瑞麗安自己一片寬敞的空間。

  待到香子蘭離去,奧瑞麗安順勢仰頭,向後躺下。

  她就這樣看著天花板,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最後,奧瑞麗安終於知道了。

  這裡,曾經是她母親溫馨的房間。

  難怪,明明她來到的是如此陌生的地方,卻唯獨對這間屋子感到溫暖與安心。

  偏過頭,她看到了那個經過歲月縫補的舊玩偶。

  於是奧瑞麗安伸出手,將它拿了過來。

  突然,一道凜冽的冷風吹開了窗簾。

  淡粉的窗簾飄過了奧瑞麗安的面龐,冷風透過窗縫,輕輕划過她纖長的睫毛。

  奧瑞麗安抬起頭,猛地坐起身來。

  卻在此刻,在自己的身後,感受到了一個無形的、深深的擁抱。

  周圍的景物仿佛在奧瑞麗安的眼前緩緩移動,時間似乎被拉長,宛如冬日裡逐漸結冰的河面。

  揚起的窗簾在她的眼中沒有飄落,反倒是以一種遲緩的速度在半空中捲動。

  原本撲騰而出的幕簾聲並未響起,安靜包裹了她的周身。

  似乎連內心的心跳,都因此而微微放緩。

  當她重新回過神來,房間的一切都恢復了常態。

  風聲消散,窗簾輕輕飄落。

  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低頭的瞬間,手裡的玩偶,不翼而飛。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晶瑩的項鍊。

  項鍊的末端鑲嵌著一顆如深海般的藍寶石,順著光芒,仿佛有海水波紋在其中流動。

  她試圖抬起右手,去撫摸那枚突然出現的寶石。

  可卻突然看到,右手手腕的傷痕,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

  恢復了往日那白皙光滑的肌膚。

  連帶著那份疼痛感,也一併消除。

  她並不理解,只是輕輕地伸手,去觸摸向那顆寶石。

  項鍊的背面,刻有細細的字跡。

  奧瑞麗安仔細辨認著,忍不住讀了出來:

  『我的孩子——』

  『你將如此寶石一般明耀。』

  忽然間,風息竄出了房間。

  窗戶被重新帶上,

  奧瑞麗安感到心頭猛然一陣恍惚,一股悵然若失卷過了她的身體。

  「誒?」

  不知不覺,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

  滴答——

  清澈的淚水滴落在了項鍊的藍寶石之上,閃爍著晶瑩的微光。

  四周沉寂無比,奧瑞麗安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邊,任由淚痕留在面頰之上。

  ……

  空曠的客廳,只剩下了維克托一人。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明明還沒有到季節,可外面卻逐漸飄蕩起了悠悠雪花。

  興許是想起了奧瑞麗安臨走時那灼熱的眼神,他對著維嘉開口問道。

  「維嘉。」

  「之前,你是不是想幫奧瑞麗安。」

  維嘉被維克托這麼一說,睡意全無,伸了伸脖子,看向了維克托:

  「是有這個意願,怎麼了?」

  「她是怎麼回應你的?」

  聽到維克托的話,維嘉頓時來了精神,扇動了那雙漆黑的翅膀,鳥喙也張得大大。

  「天吶,你說這個?」

  「你知道嗎,她拒絕了我。」

  ……

  那還是在關塔監獄的深處,靈依繁星之地。

  奧瑞麗安半蹲在金黃色的沙塵之上,眼看著一堆堆白骨升騰後又緩緩落下。

  此時此刻,幽綠的魔法光芒已經消弱,不能支撐多時,即將消散。

  那時候,奧瑞麗安心中滿溢著的無盡迷茫與無助。

  她無法掌控魔龍,也就意味著無法通過維克托老師設定的考驗,更可能會拖累面臨敵人進攻的普利希絲。

  內心的掙扎推動她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慮。

  恰在此時,一道嘶啞的聲音在她的心海中迴蕩。

  她感覺到有一隻深邃,神秘的獨眼正在內心的深處,凝視著她。

  伴隨著一道道充滿誘惑的鬼魅之音從四方響起:

  『需要我幫忙麼?』

  『我可以賦予你很多的魔力,而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奧瑞麗安聽到了那份誘惑之聲,心頭閃過了一陣明悟。

  「魔力……」

  正如心裡那道詭異的聲音說的一樣。

  無法讓這頭五階魔龍復活,只有一種原因。

  魔力不夠。

  雖然身為亡靈法師並不太依賴魔力儲備,但那是基於召喚死者領域的亡靈。

  而奧瑞麗安,甚至都沒有死者領域。

  她能夠做到的,只能是召喚出存在於現實世界的亡靈

  這是需要龐大的魔力支撐的。

  還在奧瑞麗安猶豫的時候,心底的那道聲音再度響起:

  『相信我吧,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聽到這裡,奧瑞麗安的雙目有些迷茫了。

  「力量……」

  果然,她還是太弱小了。

  心中那隻深邃的獨眼,深深地凝視著她。

  它那黑暗深淵般的觸手不斷伸展。

  仿佛只要她接受誘惑,她將會被這觸手牢牢抓住,一點點被扯入深淵的深處。

  但是……

  「我拒絕。」

  咚——咚——咚——

  內心深處的聲音戛然而止,伴隨著一道一道沉悶的心臟聲響。

  浩瀚的魔力能源在奧瑞麗安的體內瞬間翻湧。

  恍若一頭從海底醒來的巨獸,將無數海水撐起,紛紛重新落入其中。

  儘管奧瑞麗安的級別只有二階,但擁有魔力儲備或許能與三階法師媲美。

  但是,哪怕她是三階法師,魔力的不足依然做不到復活一頭魔龍。

  於是奧瑞麗安拿出了衣服里的魔力藥劑。

  伴隨著魔力的消散,瘋狂的灌入口中。

  很快,地面只剩下了數不清的透明玻璃瓶。

  魔龍的屍骸出現了一些微弱的反應,可那些魔力依舊像是脆弱的燭火,搖曳不定。

  魔力依舊不夠。

  但她很明顯,不想功虧一簣。

  於是,奧瑞麗安咬緊牙關,猛地從腰間抽出了長劍。

  長劍,落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手心已經漸漸冒出冷汗,手掌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長劍卻似乎被定住了一般,怎麼也劃不下去。

  而她心頭那股虛幻的聲音也仿佛焦急地勸阻了起來:

  『只需要答應我就好了,何必如此?』

  「我說過,我不需要。」

  聲音的勸阻不僅沒有動搖奧瑞麗安的決心,反而更加堅定了她的心志。

  「老師和我說過,我擁有著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天賦。」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願意相信他。」

  【一階魔法——自我暗示】

  這一刻,奧瑞麗安的眼底閃過了一道光芒。

  她緊咬牙關,手中的長劍如同閃電一般划過了她的手腕。

  噗呲——

  血液如同開水般炙熱,噴湧出來。

  凜冽的劍刃帶來的疼痛使奧瑞麗安壓不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中已經無法緊握著劍刃,只能將其丟在一旁。

  雖然她對自己下了堅決自傷的暗示,但無法完全掩蓋刺痛的疼痛。

  不過這都沒關係,只需要下達暗示,忘記掉這一切就可以了。

  血液不斷從傷口流失,手腕的感覺感覺漸漸麻木

  可體內重新流動而起的魔力,卻讓奧瑞麗安感到了驚喜。

  她拿出了藏在懷中的血紅色藥水。

  而這,同樣是維克托老師送給她的。

  它的效果,與那神奇的魔力藥劑一樣。

  右手的傷口很快消失,而她的血量也得到了補充。

  但所需要的魔力,依然不夠。

  她不斷灌下猩紅色的藥水,感受著生命重新湧入身體。

  割開手腕的血液,以血換取她的魔力。

  循環往復。

  ……

  「最後,如你所見,那頭魔龍被她成功奴役了。」

  維嘉眼中略帶感慨地說著,似乎懷念在關塔監獄底層發生的事情。

  二階之軀奴役五階亡靈魔龍。

  這種事情,恐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吧。

  看來,索爾家族的血脈一個比一個變態。

  維嘉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在明示著什麼一樣,再度開口:

  「她連砍自己一刀都不眨眼,我真的不敢想有什麼東西能讓她流淚。」

  「是啊。」

  維克托帶著感慨般的望向窗外。

  那飄灑的雪花像是在不斷變化。

  「夫人,聽到了嗎?」

  「你的孩子,遠比你想像的要更加堅強,更加耀眼。」

  「所以不用擔心——」

  雪花飄蕩,逐漸化作女人的身影。

  她帶著看不清面龐的微笑,帶著最後的釋然,向著維克托與維嘉,輕輕鞠了一躬。

  直到雪花迎著風息,吹散她的身形。

  也帶走她留在人間最後一絲的生息。

  「她不會再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