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雪瑩說:「我不信。」
「……」
時淵輕輕地嘆了口氣,唇角微勾。
那是一抹苦澀的弧度。
他不意外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宮雪瑩這樣性子的人,總會信那些荒謬之事?
若非他親身經歷,看過前世今生所有因果,他又怎會相信?
「好吧,好吧。」
時淵淡淡地說著,抽回了自己握住宮雪瑩手腕的手。
宮雪瑩眸光莫測地看了他良久,起身離開了。
民間的神醫又來了好幾人。
但依然沒有人能讓時淵的精神恢復哪怕些許。
他臥床修養著,精神和身子都不見半分多的好轉。
宮雪瑩在忙自己的奪權大事。
哪怕時淵住在這金鳳宮,他卻是不怎麼能見得到宮雪瑩。
偶爾她才會來看看他。
看他,也便是坐在一邊瞧一眼,問一問太醫他的身體狀況,然後便罷了。
與時淵,好像不曾對過多少話。
時淵也靜默著。
他靜靜感受著自己的身體。
好像虛弱的狀態停滯在了一個狀態下,頭髮沒有繼續白下去。
所以他知道,她對他的情,沒有再繼續消減,但也不曾再比當初多出幾分來。
一個月後,宮雪瑩打敗所有政敵,成了大靖朝的皇太女,得皇帝傳位詔書,登基為女帝。
女帝入住皇宮。
公主府里便只剩下時淵了。
時淵還住在金鳳宮。
這金鳳宮如今沒了公主在,原先照看的人也都遷入了宮中去服侍新帝,變得十分的空曠冷清。
哪怕的盛夏的日子,都顯得涼颼颼的。
時淵不想每日躺在床上度過,勉力起身,在宮殿內,院子內走動一二。
池中的荷花開的極好。
花瓣隨風飄舞,像是在水面上凌波跳動的仙女。
時淵靜坐在亭台樓閣之中,看著那花兒出神。
遠處忽然傳來議論聲。
「聽說了嗎?朝臣們上摺子讓女帝選夫,開枝散葉呢。」
「聽說了,舉薦了不少人選。」
「對對,我也聽說了,還有些大臣很是聰明大膽,竟然找了個和時淵先生差不多很像的人送進了宮。」
「什麼?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那人不但長的像,連言行舉止,那渾身的氣質都好像啊,我親眼看見了,真的就是一模一樣。」
坐在欄杆邊的時淵眼波輕輕一晃。
那些人邊說邊走遠了。
還說了什麼,他已聽不到。
思緒只停在那「和時淵一模一樣的人」處。
她……有多久沒到過自己面前了?
大約是有一個多月了。
從她登基到現在,都沒有再回過公主府。
其實她的生活現在很好很穩妥。
她是前所未有的女帝,有人有權有手腕。
以她的本事,日後也當會無往不利,一片坦途。
而他……
如果他和她的情分是一桶水,那麼他似乎能看得見,那桶水只剩最底部的淺淺一層了,還隨時會幹涸。
愛是勉強不了的。
他強迫不了她喜歡自己。
待在此處好像……沒有太多的意義。
其實他這一生的意義都是為了「阿瑩」。
到如今,他搞清楚了一切,阿瑩卻並不需要他,不需要愛了。
他忽然覺得意興闌珊,心底冒出一股強烈的、想離開的欲望。
他不想在這裡了。
他想離開。
可公主府的人攔了他,不讓他離開,還把他要離開的消息傳去了宮中。
沒多會兒,便有宮中人來,將他半強迫地「請」進了皇宮內。
那一日下著小雨。
時淵下了轎,隨內侍進到女帝專屬的大殿之中。
殿內溫暖,空氣之中飄動著清爽的檀香氣息。
身著玄黑色女帝冠服的宮雪瑩坐在珠簾後,她的身邊坐著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
確如那些下人所議論的那樣。
那個男子和時淵很像,長相,氣質都很像。
時淵看著他們並排坐在一起,宮雪瑩握著那男子的手在帶他寫字。
他聽到她說,「這樣才更像我的筆跡。」
時淵想起曾經,他們情意正濃的時候,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他忽然淺淺的笑了。
一旁有內侍出聲提醒:「先生,快些見過陛下。」
時淵頷首,撩袍跪下,「草民參拜陛下。」
他朝著她伏下了身子。
珠簾之後,宮雪瑩指掌用力,眸光陰鬱。
那被她握住手的男子吃痛,卻半點不敢出聲,強忍著痛意白了臉。
宮雪瑩冷冷地問:「聽說你想走?」
「是,草民想離開京城。」
「去做什麼?」
「四處轉轉……曾經陛下說過,草民對公主、對公主府有功,想要什麼賞賜,如今草民想好了。」
時淵清淡道:「這就是草民想要的賞賜。」
「是麼?」
宮雪瑩隔簾看著他,眸光深沉的像是無底的黑洞,她輕聲重複:「這是你想要的賞賜,你就想要這個賞賜?」
時淵回:「是。」
咔嚓!
宮雪瑩指掌猛烈一合,手中的筆折成了兩段。
那靠著他坐的男子大驚失色。
宮雪瑩站起身來,冷冷道:「都退下!」
頃刻間所有的人全部退出大殿,連著那個很像時淵,片刻前還和宮雪瑩親密依偎的男子,也連滾帶爬的退走。
宮雪瑩袍袖揮擺掀開珠簾,大步走到時淵的面前。
他幾乎全白的頭髮那麼的刺眼。
宮雪瑩盯了良久,蹲下身子。
她抬起時淵的下巴,與時淵面對這面,「你說過你會永遠陪在朕身邊,如今你要食言了嗎?」
時淵平靜道:「陛下並不需要我,我在不在,都不重要。」
宮雪瑩死死地盯著他。
他的眼裡竟沒了深情?
那東西去哪了?
「還請陛下高抬貴手,放我離開吧。」時淵又淺淡出聲。
宮雪瑩忽然捏緊了時淵下頜,眸光無限陰冷,「朕不允!」
撒開時淵下頜時,宮雪瑩起身,冷冷下令:「去將偏殿收拾出來,請時淵先生住,好好照看。」
「如若時淵先生還說要走,就是你等照看不周,殺無赦!」
時淵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來。
她這是逼他非要留下來了。
他們之間已經這樣了,她又是何苦?
還是……留著他,好讓他日日看方才那般場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