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番外(三)阿瑩是誰

  時淵靜思對策。

  他要怎麼辦?

  阻攔嗎?

  既知她的野心和能力,如何去阻攔?

  樂見其成嗎?

  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和另外的男人穿上吉服,叩拜天地,夫妻相稱,舉案齊眉?

  做得到嗎?

  那要問她嗎?

  她那般敏感多疑,問了會不會引發其他的信任危機?

  時淵一時沒有想到應對之法。

  這一年他與宮雪瑩接觸越多,情分越好,他的夢境就越多,也越真實。

  原本斷斷續續的夢境,現在已經逐漸能連接起來。

  他仿佛在夢中看盡了別人的一生。

  夢裡有阿瑩,還有一個男子。

  男子和阿瑩相識、相知、相戀,卻沒能在一起。

  阿瑩有她的堅持。

  男人有他的無奈。

  他感受到了自己和那個男子心脈相連,呼吸相依。

  好像自己就是他,能切膚之痛的體會到,夢中男人無力、痛悔、艱難、掙扎。

  他還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但感覺自己距離答案越來越近。

  前日,他夢裡的阿瑩快死了。

  因為感受太過真切,也影響到了他的情緒。

  夢裡阿瑩慘白的臉讓他不能平靜,越靠近答案他也越發迫切地想知道,想看透真相,解答所有疑惑。

  可是那夢,不是他想做就能做。

  總是來的突然,不期而遇。

  又到了夜間。

  宮雪瑩睡在了時淵的身邊,輕輕地捏住了他的手。

  冷靜通透如宮雪瑩,想透徹了之後便一切如常,半點不對都不曾有。

  時淵撫著她的發思忖,他們是不是有什麼前世今生的機緣?

  否則為何會有這等怪誕之事?

  等他搞清楚了,他就將這些事情告訴她,他們是天定的緣分。

  兩人都閉上了眼睛。

  外面冷風呼呼大做。

  時淵神思迷茫間,竟又接上了上次的夢境。

  阿瑩中了毒,滿面的慘白,唇角溢出黑紫色的血。

  她快要死了。

  她的周圍圍了好多人,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哭喊,都想救她回來。

  可是他們都救不了他。

  阿瑩的目光盯著虛空處,仿佛在和他隔空對視。

  他看到她唇瓣開合,虛弱地發問:「先生可曾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

  阿瑩的眼中浮著幾分濕氣,沁著幾分自嘲,凝著些許絕望,縹緲地笑著嘆息:「不喜歡就算了、算了……」

  那樣的表情,像是一把尖刀插進了心裡。

  時淵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

  有一股無形的吸力,吸咬著他不斷地朝著她靠近。

  他可以救她的,可以的。

  「阿瑩……阿瑩……」

  時淵陷在夢裡,滿頭大汗,連聲低呼。

  他的手捏緊了宮雪瑩的手。

  而睡在他一旁的宮雪瑩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她靜靜地盯著尚且夢中的時淵看,從來漆黑冷靜的雙眸,如今深沉的如同黑洞一般陰戾嚇人。

  她緩慢而堅決地抽回自己的手。

  時淵猛然坐起,低呼了一聲「阿瑩」。

  下一瞬下巴卻被人猛力扣住。

  宮雪瑩用了大力,骨節甚至泛了白。

  她捏住時淵的臉讓他面對著自己,低聲發問:「阿瑩是誰?」

  「阿瑩……」

  時淵還未曾從夢中徹底驚醒,他呆滯地看著宮雪瑩的臉,眼神似壓抑似痛苦,茫然道:「夢裡的人……」

  「夢裡的什麼人?」

  時淵回答不出來。

  宮雪瑩無比冷靜地看著他,心裡卻早已經坍塌成了一片廢墟,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似乎凝固住了。

  她以為她的心早已經堅硬如鐵,刀槍不入。

  卻在這一刻,瞬間就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宮雪瑩一把揮過。

  時淵被她甩到了地上,撞到床榻邊上的仙鶴燈台。

  乒桌球乓一番雜亂聲響。

  時淵此時才總算回神:「公主——」

  「來人!」宮雪瑩冰冷無情地低喝:「把他給本宮拖出去!」

  隨著一聲令下,公主近衛沖了進來,將狼狽的時淵拉起便往外拖去。

  時淵眼神茫然,連喚了數聲「公主」。

  卻只讓宮雪瑩覺得刺耳,覺得憤怒。

  她披衣起身而出,站在金鳳宮門前。

  時淵被公主近衛押著跪在宮院內。

  他只穿著中衣,大雪和寒風之中,讓那身影顯得十分單薄。

  宮雪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眸光冰冷而淡漠。

  她仿佛是在瞬間,就恢復成了原本那個冷靜、睿智、不受感情牽絆的長公主,大靖王朝可以和皇子一爭高下的大殿下。

  她說:「你好好冷靜冷靜,想清楚怎麼與本宮說,本宮很想聽聽你的故事。」

  宮中傳來急報。

  大靖皇帝生病。

  宮雪瑩便連夜入宮。

  時淵跪在雪地里,寒風刺骨,卻無法凍住他心底的驚濤駭浪。

  他的故事……

  那是他們的故事。

  他確定。

  只是缺了一點點,最後的結果,他還沒看完。

  缺了一點點。

  他想知道。

  他要知道。

  時淵顧不上和宮雪瑩解釋,他現在也解釋不清楚。

  他的雙手扶著膝蓋,重新閉上眼睛,凝聚神思,竟真的接續上了方才的夢境。

  *

  大靖帝王是被人暗算了,並非是生病。

  好在保護得當,帝王只是受了傷,並不損害性命。

  他將宮雪瑩叫到床前,吩咐她查探兇手。

  兇手牽連太廣。

  宮雪瑩這一查,竟就在宮中待了三日。

  雪下下停停,天就沒有晴過。

  宮雪瑩回到公主府的時候,看到自己的金鳳宮院子正中,跪著一個雪人。

  她陡然間定住腳步,無法理解地看著那個雪人。

  為什麼他還會跪在這裡?

  她走了三日,他便跪了三日嗎?

  心房內那顆心臟,在這一瞬似乎停滯了片刻。

  他——死了嗎?

  她拖著沉重而僵硬的腳步,緩緩地走到那人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時淵跪在那兒,垂著眼,抿著唇。

  他的眉毛和睫毛、長發上都染著厚厚一層冰雪。

  他的雙手、臉頰、脖頸……裸露在冷風中的肌膚一片青白之色,毫無生氣。

  宮雪瑩的氣息逐漸變得緊繃起來。

  她幾乎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觸向時淵的鼻息。

  那僵硬如冰雕的人,卻在這時抬了眼眸。

  他看到她穿著絳紫色的宮裝,裙擺上繡著的大片暗紫色芍藥鋪開在雪地里,艷逸無比。

  他眸中深情浮動,還帶著原來沒有的沉重傷感,嘴角一動,咧出個無比僵硬的笑容來:「阿瑩……阿瑩是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