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瑤醒來時,身子有些犯懶不願起來,鼻子也不太通氣,喉嚨干癢不舒服,但頭腦卻清明了不少。
她怔怔地看著帳頂。
她似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有疼她的母親,話少卻永遠保護她的父親,有無話不談,能共同進退的朋友,還有溫柔多情的夫郎。
夢裡她成婚了。
還有孩子,一家和樂,幸福綿長。
「是夢啊。」
何瑤怔怔地看著帳頂良久,輕輕地勾起了唇角。
那般沒好輕鬆的日子,果然只是夢。
「郡主可算醒了!」守在床邊的婢女連忙上前扶她起來,「您昏睡了好幾日,還高熱……」
「大夫剛想辦法幫您退熱,沒多會兒又高熱,一直這樣高高低低地連續著。」
「還好那熱意總算消了下去……」
「辛苦了。」何瑤沙啞地出聲。
婢女派人去喚大夫,並與何瑤說:「三殿下這幾日一直照看您的……」
何瑤眼帘晃動了一下。
婢女繼續快速說道:「奴婢在一邊照看,三殿下在珠簾外面桌邊坐,每日都坐著,守著,方才去休息了。」
何瑤動作很是微弱地點了點頭,「讓他休息,別吵他。」
但先前守在外面的人,已經聽到何瑤醒來的聲音,早去傳話了。
因而大夫還沒到,容煥卻先來了。
他依然止步於珠簾之外,輕聲詢問:「感覺如何?」
「還好……這幾日讓殿下廢心了。」
何瑤回應的聲音從珠簾內傳入容煥的耳中。
容煥眉心微微一擰。
這時大夫到了。
容煥輕吸口氣停在外面,等大夫進去查看。
片刻後大夫說何瑤身子已經開始好轉,只要接下去好好吃飯、休息、喝藥,過不了幾日就能恢復。
大家都鬆了口氣。
大夫離開去煎藥後,婢女們進進出出,準備為何瑤梳洗更衣,等會兒進食用藥。
容煥還是站在珠簾外。
何瑤說:「下人不懂事,擾了殿下休息,真是過意不去,我這裡已經無事,殿下不必擔心,且去歇息吧。」
「……」
珠簾外,容煥靜默片刻,沒有離去,卻是掀起了帘子。
半張俊美的臉龐露在珠簾之間,容煥語氣平和:「失禮了。」
話落,他將珠簾左右掛起,自己回到桌邊坐定,「我已休息了數個時辰,現在並不睏乏,不需要休息。」
何瑤怔了怔,輕輕地捏住了身前的被子。
她沒有想到素來溫潤有禮的人這般冒昧,掀了帘子還坐在那裡不動,是要留下來的意思?
可是他留下,做什麼?
兩人就這般沉默著。
婢女拿了衣物和溫水帕子進來後,容煥起身到門前廊下去了,背著身。
何瑤在屋中梳洗更衣。
待到她整理好,桌上擺上飯菜,容煥又走進來:「我還不曾用飯,能否入座?」
「這飯菜清淡……」
「正好。」
容煥上前,在何瑤身邊坐定。
婢女連忙奉上了碗筷,悄聲退到門邊去。
「吃吧。」
容煥拿起了碗筷,語氣溫和如故:「吃完了,在院中走動一二,透透氣。」
何瑤低頭看著碗中清粥,低嘆一聲捧起了碗。
一頓飯在沉默之中結束。
婢女進來收拾碗筷。
容煥起身到何瑤身邊站定,探出手:「我扶你。」
何瑤說:「我想休息。」
「也好。」容煥蹲下身,正與何瑤低垂的目光對個正著,「那就休息,身子舒服點兒再說。」
何瑤猝不及防地目光躲閃,蓋在衣袖之下的雙手下意識地用力捏緊。
容煥離開了。
走之前吩咐下人們妥善照看。
可何瑤的心卻起了幾分波瀾。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她便回憶起了夢中一些場景。
想到了絞絲鐲,想到了如意香囊。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真還是幻。
但絞絲鐲被喬遠舟砸碎了,她為他縫了作為回禮的如意香囊被喬遠舟搶走弄髒。
連她原本慢慢走出陰霾,想要擁抱一點點美好的心也支離破碎。
她的心提不起一點力氣去期望什麼。
所有的一切都被破壞殆盡。
回不去了。
她已死過一次,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如今再遭遇這些,沒了輕生的念頭,可是卻也沒有了勇氣。
想到此處,她心底那原本就十分微弱的波瀾逐漸平緩,最後消失無蹤,變成了一潭死水。
……
何瑤如同生病之前那般平靜,又比那時候正常了一些。
生病之前的她了無生氣,像是魂魄隨時會抽身飄走,形如沒有軀殼的木偶。
而如今的何瑤,平靜自然,有了幾分生氣。
卻又像是看破紅塵,再不會有任何世俗念頭。
容煥依然每日都會來看望。
他讓人搬了花草來。
她只但當看了一眼而已。
他與她說起一些趣事。
她淡漠地提不起一點興致。
他帶了琴來,為她彈了一曲。
她聽著睡著了,更不會多說什麼。
除去他提起「正事」,她才會認真一些,可那認真也不會太多,正事也總有說完的時候。
容煥覺得,何瑤關了心門,她不會出去,也不會放別人進來。
哪怕他現在看似靠她很近,卻其實離她很遠。
他知道她有了心結,努力想解開那心結,可他……
不敢貿然提起,怕讓她傷上加傷。
哪怕是與那件事情有關的人和事,他都不敢涉及。
她更不給他一點機會,甚至是有些拒絕他靠近。
這幾日他都是厚著臉皮,硬留在她身邊。
也是毫無效用。
「我想休息。殿下也回去休息吧。」何瑤清淡的聲音響起,拉回了容煥飄忽的思緒。
他回頭看去。
何瑤低垂著眼。
容煥的目光追著她的身影,看著她扶著婢女的手進了裡間,到了床榻邊。
在婢女的服侍下脫鞋上了床,躺下不動了。
容煥看了許久,慢慢將視線收回。
他想任何人遇到這等事情,必定都生不如死,讓她開懷,走出來這事是急不來的,得有足夠的耐心才是。
容煥起身離開了。
這一日之後,他依然默默陪伴。
若是外面有什麼好玩的,便讓人尋來送到何瑤面前。
他也會計劃出行,詢問何瑤是否要去外面看一看風景。
毫無意外被何瑤婉拒了。
何瑤說自己不願出門,他便也沒了出去的興致。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何瑤早起後坐在房中看書,每日都會出現的容煥卻沒有來。
婢女說:「三殿下似乎有些不舒服,這幾日都臉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