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歪頭看了會兒,小心地把容澈臉上的半邊銀質面具摘下來,放在枕頭一側。
又拉過一旁的錦被給容澈蓋好,沈凝才慢慢往下滑,趴在容澈身邊,雙手托著下頜盯著容澈瞅。
容澈眉心輕擰著。
似乎睡夢之中也有無數煩憂之事擾的他不得安寧。
沒有了面具的遮擋,那俊逸的臉上也疲態盡顯。
沈凝瞧著,漆黑閃亮的眸子裡划過淡淡的心疼,和濃濃的眷戀。
在自己被人搶占了身體的這三年,她做鬼魂過的無力又痛苦,容澈也不曾好過。
她見過容澈為「沈凝」移情別戀徹夜難眠。
見過他因為「沈凝」惡毒的話語酗酒宿醉,滿臉的青色胡茬,憔悴到狼狽不堪,再也沒有原本那翩翩佳公子模樣……
「沈凝」說他死板的毫無趣味,像個老頭子,誰會喜歡他那樣的人。
她說以前是自己瞎了眼!
那有些字眼,比如死板,小老頭……以前沈凝自己也說過。
只是那時候是用玩笑的口氣去調侃。
每一次容澈都笑得無奈,之後便一笑置之,從不與她計較什麼。
可是當那個外來者,用她的身體,還用那種憤恨嘲弄,無比惡毒的語氣說出那些話的時候。
那些字眼就全變成了無情的刀劍,把容澈也傷的體無完膚。
沈凝那時候就飄在他們旁邊,把一切看在眼中。
那個外來者不見他,可容澈想念她,便只能隱在暗處看一看……
她眼看著容澈滿眼的不可置信和痛苦,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種無力,只有經歷過才懂得那是什麼感覺。
這一切的一切,沈凝不敢隨意回憶。
因為太壓抑,太沉重。
每一次想起來都難受的想哭。
沈凝近乎貪婪地看著容澈,恨不得時間就在這一刻停住,然後永永遠遠,一直在一起。
睡夢中的容澈眉心又擰緊了幾分。
沈凝抬起手,帶著薄繭的手指撫上容澈的眉宇,一下一下,將那些褶皺都撫平。
又想他趴著睡不太舒適,沈凝便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幫容澈翻身。
容澈躺平的那一瞬,眼皮抬了抬。
沈凝微微咬唇,想著自己這是把他弄醒了,心中頓時懊惱的不得了。
容澈這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聰明的緣故,睡覺的時候若被吵醒之後就不好入睡了。
可他兩日一夜沒睡了,才睡不到兩刻鐘。
這要是醒了難眠,那得累成什麼樣……
沈凝琢磨著怎麼把他重新弄睡著。
她拍拍他,當哄孩子一樣哄他,能行嗎?
懷著遲疑的心態,沈凝抬手輕拍他肩膀,低聲道:「阿澈乖乖睡覺,乖乖睡覺哦……」
容澈半眯著眼瞧了沈凝片刻,一抬手。
沈凝被他手臂扣住了後背,猛然撲到了容澈身前。
若非是沈凝敏捷地避開了一些,腦袋怕是都要砸在容澈下巴上。
「凝凝。」
容澈輕喚一聲,雙臂抱住沈凝後背,把她緊緊箍在自己懷中,「別去找容子安……凝凝……」
沈凝怔了一下,意識到他大約是在說夢話。
只是那低的像是嘆息的聲音裡面,帶著許多讓人無法忽略的無助和痛苦。
沈凝忽然覺得喉頭一哽,心底一片酸疼,眼睛裡也浮起幾分潤意。
容澈淺淺地又喚了兩聲「凝凝」。
沈凝乖乖趴在他身前由他抱著,每次他喊一聲,她便輕輕地應一聲。
直到容澈重新睡著,呼吸勻稱起來,沈凝才慢慢地把他的胳膊,從自己的身上拉下去。
沈凝看著熟睡的容澈喃喃:「我是沈凝,不是亂七八糟什麼人,我又怎麼會去找容子安呢?我是你的凝凝啊……」
容澈也不知是聽到了,還是做了什麼美夢,唇角微勾,竟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沈凝也彎了彎唇角,俯身低頭,在容澈唇角親了一下,從一旁下了床。
出了玉笙居廂房的時候,房門前左右又是兩樁門神。
齊耕和齊耘都在。
兩人同時朝著沈凝行禮,動作整齊劃一。
不過齊耕滿臉冰冷,齊耘神色就柔和許多。
看起來齊耕的年紀還要小一點。
沈凝想著,自己那兩個婢女,黛月年紀大點,就穩重老成些,藍星年紀小就活潑好動些。
這兩人竟然是顛倒。
而且這個齊耕瞧著比崔彥軍還冰冷,嘴巴也比崔彥軍嚴,蚌殼一樣,像是多說一個字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沈凝想了想,問:「你在無影閣什麼排號?」
這是朝著齊耕問的。
齊耕面無表情:「沒有排號。」
沈凝挑眉:「是強到極致所有沒有排號?」
齊耕就不出聲了。
一旁的齊耘溫和道:「我們兄弟出自影煞樓,排號是二和三。」
「哦。」
沈凝點頭,明白了。
無影閣是容澈手底下的一組勢力,當初組建的時候,沈凝也有參與過。
無影閣內有七樓,分別負責七類事務。
像崔彥軍是主護衛的,其他還有負責消息的、掌財權的等等。
影煞樓是主暗殺的。
排號一的是樓主,主理樓中一切事務。
但樓主是選統御下屬能力強的人來擔任,武功有可能還並非樓中第一。
反倒是這二和三,才是真正的高手。
沈凝思忖,選這兩個人來,應該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本事好,另外一方面,是考慮到面孔生吧。
不至於一下子就讓沈凝懷疑容澈假扮的「裴書辭」的身份。
但沈凝沒有因為臉懷疑他,卻因為他的性格習慣,不到十二個時辰就看破了他。
沈凝笑了一聲,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她下午睡了覺,晚上又是素來不睡覺的,回去之後便還是習慣性地找了幾本書來看。
先前的那些怪談雜記,在容澈風捲殘雲一般的速度下全被看完了。
沈凝於是還是拿了母親留下的兵書來翻。
母親的那些兵書,都是做過纖細註解的,有的地方還有一些自己的不同建議和想法。
而且那些註解,還有建議想法什麼的,好像是兩種字體?
一種是裴懷英的,沈凝自然認得。
另外一種麼,字跡有些飄逸出塵之感,看起來也不像是父親沈敬軒的。
沈凝瞥了兩眼,淡淡道:「沒準兒這書是母親從別處搜羅來的呢。」
前人看過,然後做了註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