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仆的腦中一瞬間嗡嗡作響,既恨且惱。
看來果真是如容子安所猜想的,蓉蓉姑娘落到了容澈的手上,否則約定的地點不可能在京安山那麼巧!
「準備一下,馬上出京。」
容子安將那耳鐺和信都收好了,站起身來:「赴約。」
啞仆咬牙半晌,無力地嘆息了一聲。
當夜,容子安帶著幾個僕從離開了京城,前往京安山去了。
消息傳到勤政殿,景和帝眸光幽沉:「去京安山……遊說太后?」
因為京安山那邊的變故、以及容澈和沈凝掰正那變故動作極快,京城這裡是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景和帝也並不知太后曾落入容子安手中過。
此時他問起,全祿思忖片刻說道:「應當是吧,太后雖然多年不參與朝政,但在朝中有不少官員,還是願意聽太后的。」
那麼容子安現在遊說太后,也便是尋求多方的支持。
景和帝冷笑一聲:「太后又怎會支持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若登基這天下怕是要血流成河!」
太后卻恰逢是個顧全大局,守護太平的人物。
否則當年也不可能幫自己這個親王上位。
景和帝慢慢閉上眼睛:「太子冊封大典之事,一切可準備妥當了?」
全祿低聲說:「都按照陛下的吩咐準備好了,只等時間。」
「那就好。」
景和帝極其陰冷地哼了一聲,「朕倒要看看,他怎麼登上那太子之位。」
*
容子安帶著啞仆等人一夜快馬,天明時分趕到京安山腳下。
他翻身而下,望著那延伸入碧綠深處的石階,眼眸之中平靜的嚇人。
現在他與霍哲早有約定,給幾日傳信互通消息以及報平安。
後來霍哲消息斷了。
他也曾派人來稍稍打探過,但並未再傾注太多的心思在京安山。
只因他很清楚,重點在京城,在景和帝身上。
而如今,為那信封之中的耳鐺,他卻又不得不到此處來。
「殿下……」
啞仆粗噶難聽的聲音響了起來。
容子安收回視線,撩袍邁步上了台階,一層一層往上。
山寺廟門前沒有守衛,大門緊閉。
容子安親自叩了門,卻是很快就有人前來將門打開:「貴客到了,請。」
那是個穿著金吾衛軍服的人。
他給容子安行了禮之後,便轉身在前為容子安引路。
啞仆想要上前動手,被容子安抬手制止了。
啞仆只好低啞道:「殿下小心些,不知道這裡故弄什麼玄虛。」
「嗯。」
容子安低聲應下,帶啞仆跟上那金吾衛。
這裡是太后清修之所。
他雖是皇子,勉強也算太后孫兒,但與太后從未親近過,只以前逢年過節遠遠行過禮罷了。
這京安山他也沒怎麼來過。
寺廟之中的一切都並不太熟悉。
今日又是因為被脅迫前來赴約,免不得一路前去仔細留意周圍一切。
只覺著山寺之中好像沒有什麼人——準確來說,除去那個帶路的人以外,沒有其他人。
怎麼回事?
容子安心中正狐疑著,那帶路的金吾衛忽然停住腳步,指著前方一座禪院說:「這就到了,請殿下入內吧。」
容子安腳步微停,皺了皺眉。
那金吾衛又說:「殿下請入內。」
用眼角餘光細細地打量了周圍一番,容子安邁步向前。
啞仆傳音道:「殿下小心。」
而後他便在外守候。
這一趟他們看似是輕裝簡從而來,實則來赴這等約會,自然是做了萬全準確,暗處帶了不少人少。
他現在守在外面,也是隨時策應。
而且他方才運起內力窺探院內,好像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呼吸有些重的普通人。
不過,這樣他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說不定裡頭有高手呢?
……
容子安進到院內時一樣謹慎。
那金吾衛示意他入廂房。
容子安在那廂房門前站了半晌,實在不知這些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便稍稍有些猶豫。
金吾衛道:「殿下進去吧,裡頭有人在等您。」
「……」
容子安盯了那金吾衛一眼。
他也感受到裡頭有一道較為沉重的呼吸吐納,難道是蓉蓉麼?
他遲疑地抬起手,卻還沒將門推開,門板卻從裡面打開來。
當他順著那門扉開啟的縫隙,瞧見裡頭出現的人那張臉時,容子安瞬時間如石雕一般僵立當場。
他難以置信地出聲:「你、你何時醒的?」
門越開越大。
屋內的人收回了搭在門板上的手,輕輕交握放在小腹之前,姿態端莊柔和。
一張文質秀麗的臉上一片病態的蒼白之色。
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看似還算寧靜,卻又有一縷難以忽略的淺淡喜色浮動著。
「才幾日而已。」蘇月儀微笑著出聲,「睿王說帶我和妹妹來見殿下,沒想到真的見著了。」
她話未說完,忽然輕輕咳嗽起來,身子也有些搖晃。
容子安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手肘扶住,指尖順勢捏上她的腕脈。
診了片刻後,他扶她到桌邊坐下,「你身子還很虛弱,坐下歇歇。」
「好……」
蘇月儀順著他的動作坐定。
容子安坐在另外一邊,欲言又止,卻又終究無言。
兩人就這般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容子安說:「你可知是怎麼到這兒的?」
「不知。」蘇月儀搖搖頭,「醒來時就在此處。」
「那都見了什麼人?」
「先前只見過那位曾為妹妹看診的衛先生,昨日見了睿王殿下。」
「那蓉蓉——」
「我不曾見到。」蘇月儀搖了搖頭,垂眸說:「但睿王殿下說了,蓉蓉很好,看睿王神態應未曾對蓉蓉做什麼傷害之事。」
容子安眉心蹙起。
看面相又怎能看得出人心?
只是顯然蘇月儀知道的不會更多了。
看蘇月儀神色還十分虛弱,想來身子是撐不住太久。
他便住口不再多問,起身去扶蘇月儀,「你先回床榻歇息。」
「好。」
蘇月儀就著容子安的扶持,回到了床榻上去。
容子安見她躺好後說:「你先歇息,我還有些其他事情。」
「好。」蘇月儀點點頭,「殿下不必管我,先找蓉蓉要緊。」
容子安那垂在衣袖下的手蜷了蜷,心底忽然有一縷尖銳的刺痛襲來,猛烈而猝不及防。
當初她也曾這樣說。
蓉蓉是最要緊的。
的確蓉蓉對他更要緊,所以他只能把她丟下去營救蓉蓉。
等他回頭再去找她時,她已經奄奄一息。
哪怕他用盡畢生所學也只能保住她一口微薄呼吸,無法將她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