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熠熠。
春日裡上午的京城,本該是一片繁榮祥和,生機勃勃之景。
可如今因為「謀害皇嗣」之時,接連數日西市口連續行刑,朝堂搖晃,民間惶恐。
如今從中的百姓要麼閉戶不出,要麼非得出門也是行色匆匆,絕不會隨意停留交談些什麼。
一輛樸素馬車走在大街之上,朝著西南城門方向而去。
馬車行進的不快不慢,車轅上坐著個粗布壯實的漢子,左右跟著幾個隨從。
雖然穿著樸素,但瞧著身形和行走步伐,看的出來都是會武功的好手。
馬車之內,一個老嬤嬤端了熱茶遞給衣著樸素的主人,「咱們這就要離開了,在這京城住了幾乎大半輩子。」
「如今離開,公主真能捨得。」
那衣著樸素的主人正是華陽公主。
大半年時間,經歷夫妻分離、丈夫養外室,後收到消息丈夫慘死,小女兒也因病亡故……
諸多噩耗折磨之下,當年也算雍容金貴的華陽公主,如今瘦了許多,面容看著十分憔悴。
但那雙眼睛卻又偏偏大的嚇人,裡頭滲出濃濃戾氣來。
「不捨得。」
她說。
她當然捨不得離開這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更不想看著那群人都過的好好的,而她非得離開這裡,遠走荒涼之地。
可如今卻是,她不走不行。
親眼看了凌家慘狀,凌貴妃的慘狀,她怎敢再在京城逗留?
再逗留下去,只怕下一個就會輪到她了。
嬤嬤嘆了好幾聲,也不好再說什麼,將熱茶往華陽公主面前更遞近了一些。
華陽公主卻並未去接。
嬤嬤只好將熱茶放在一邊兒。
想想一年多前,華陽公主還夫妻和美,女兒可愛,如今卻是孤寡一人成了這副樣子,一時間心疼的老淚縱橫。
心底也冒出諸多埋怨憤恨來——
都怪那宣平郡主何瑤。
公主撫養她多年,她不知感恩回報,竟攪弄風雲,引的鄭國公針對駙馬,害得駙馬慘死異鄉。
小郡主的死定然也和那鄭國公一門脫不了干係!
還有那個睿王妃沈凝——
分明與她無關的事情非要插手干預。
都是她們害的!
老嬤嬤氣憤不已,憐惜地看著華陽公主,「公主真是遭了大罪,這回原本能用凌家報點仇,誰知道凌家也不中用……」
「好了。」
華陽公主並不想多說,冷冷一聲制止她,「先出京。」
「好!」
老嬤嬤連忙住了口,伸長脖子朝外探看。
前方就是城門了。
出了城,起碼能安心一點點吧。
馬車很快便搖晃著到了城門前,守城禁軍查問了一番,公主府的侍衛表明身份。
最近上面不曾有對於華陽公主的任何旨意傳下來。
禁軍例行檢查之後便放了行。
馬車駛出城門之時,華陽公主鬆了口氣。
從此雖遠離繁華,但卻也暫時遠離是非,遠離危險了。
她這才將嬤嬤先前沏好的茶水端起抿了兩口。
那茶水已經涼了。
可她喝著卻覺得甘冽而爽口。
馬車就這般緩緩行進。
離開城門口大約五里之後,華陽公主吩咐:「快些吧,再快些,不必顧及顛簸不顛簸,本宮要離這裡遠一點。」
「快些!」
她沉聲吩咐。
外頭車轅上的侍衛聽到領命後,一揮馬鞭,果然馬車飛跑起來。
就這樣之一刻鐘過點兒,馬車駛入直道,正要飛奔離去,卻不料剛轉彎,車夫猛然勒緊馬韁停下馬車。
車內的華陽公主被緊急停車搖的撞到了車壁。
伺候在一旁的老嬤嬤怒聲呵斥:「怎麼回事?」
「前面……有人!」
車夫凝重的聲音隔著車簾傳入車內。
老嬤嬤一怔,稍稍掀開車簾,朝外只看了一眼,臉色陡變。
她轉回去與華陽公主說:「是睿王!」
華陽公主的額角因為馬車急剎撞的紅腫,如今聽老嬤嬤的話臉色鐵青,眼底更是浮起一抹慌亂。
容澈這個時候來攔她做什麼?
是景和帝的吩咐麼?
還是容澈自己來攔……他知道了什麼?
馬蹄之上由遠及近地響起。
華陽公主驚疑不定之下,只聽到一道清朗悅耳的聲音在車外響起,「華陽公主離京,也不派人通知一下各府前來送行。」
「走的這般匆忙,知道的人以為姑母想去些寧靜的地方安度餘生。」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姑母做了什麼虧心事,想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一話落,華陽公主臉色又是一變。
這一瞬間幾乎可以確定,容澈就是知道了什麼,所以專門來攔截的。
一邊伺候的老嬤嬤也聽出來了,神色倉皇地看著華陽公主,「公主、公主……」
現在可怎麼辦?
華陽公主驚慌之下,一把拉開馬車的車窗簾幕,便看到容澈已經停在馬車邊上。
她的護衛和容澈拔刀對峙。
容澈未有半點畏懼之意,下頜微揚睇著她,唇角還掛著三分淺淡的笑容,「姑母,好久不見。」
華陽公主冷冷道:「你在西陵與你親姑母說話的時候,也是這般倨傲不可一世的姿態麼?」
「容澈,你搞清楚,你是本宮的皇侄,是本宮的晚輩!」
容澈淡定道:「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皇侄,是晚輩,所以沒有在城內攔截姑母,而是讓姑母出城。」
「到了這遠一些的地方,守城禁軍都看不到的地方才攔截的姑母,姑母可知道為何?」
不等華陽公主出聲,容澈又說:「因為我怕,在城中攔截姑母,禁軍把消息傳入宮中,提醒了陛下什麼後,姑母連城都出不了。」
「……」
華陽公主臉色死白,卻猶然僵硬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本宮離京之事是年前就請了聖旨的。」
「陛下也早就同意,你叫你的人把路讓開,否則別怪本宮去與陛下告你一個抗旨之罪!」
容澈輕笑出聲:「姑母,都是明白人何必說這般糊塗的話?你要是當真敢和陛下告狀,豈會灰溜溜離開京城?」
「您考慮一下吧,是與我說,還是到勤政殿去和陛下說。」
容澈眸光沉沉地看著華陽公主。
截停華陽公主的馬車之後,他連番說話不過是試探華陽公主。
而華陽公主色厲內荏,左右躲閃——這根本不是正常離京前去安度晚年該有的疏鬆姿態。
他的猜測不會錯。
華陽公主的確和如今京中諸多事情都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