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那日,收糧的事情基本完成。
先前損壞的三成糧食,如今已經收到入庫了兩成八九。
只剩下一點點,也在運回來的路上。
銀錢倒是還剩下不少。
沈凝這七八日雖也仔細過問這件事情,但辦事的人穩妥信得過,倒是叫沈凝好好休息了一段時間。
元宵本該是歡慶佳節,因為裴書辭的傷勢以及柯氏母女之事,府上如過年時那般平靜,毫無節慶的味道。
沈凝如往常一般,與裴懷英在外祖母的鶴麓院陪伴了一陣兒後,起身轉往靈雎館。
最近這幾天,她都沒有再去看過裴書辭,卻是讓銀眉一直留意著裴書辭那邊的情況。
根據銀眉的稟報,裴書辭出府接了容楚靈一趟後,好像那夫妻二人之間就好了許多——容楚靈又是親自照看了。
且除去要緊之事外,幾乎不怎麼離開靈雎館。
對於裴書辭的飲食方面,容楚靈也親自過問,這應該是徹底好了吧。
沈凝今日精神不錯,想去看看大哥的傷勢,也順便八卦一下。
從那九曲十八彎的遊廊上走過,靈雎館就在前頭。
沈凝視線左右轉了轉,不由地感嘆道:「大哥還是蠻會選地方的。」
這靈雎館在整個裴府的位置都十分不錯。
而且聽說當初迎娶公主回來之後,是重新布置修繕了的。
現在沈凝站在不遠處,瞧見裡頭常青樹椏伸出牆壁,還有爬牆的花藤綠意怏然,粗壯樹幹之下垂了鞦韆架……
沈凝記得,靈雎館那院子裡是有洗硯池的。
還有個八角石亭,邊上圍著青紗。
那是個看一眼便覺得十分雅致的所在,和容楚靈的氣質很是契合。
不過沈凝的目光掠過那鞦韆架的時候忽然想,自己清芷榭院中也曾有鞦韆架,就不知道沈璇當初可有用這個挑撥過?
應該是有。
如此一想,沈凝又不得不說,裴書辭在對容楚靈這件事情上,真的蠢笨到令人髮指。
還好,容楚靈是個冷靜的人,即便被挑撥,心裡也知道結盟之事的要緊,一直認真幫裴書辭穩固府中庶務。
要是沒有結盟,要是容楚靈不是那麼冷靜謹慎的人,那這兩人之間,恐怕是等不到裴書辭主動表明心跡了。
「到了小姐。」
藍星忽然出聲,喚回沈凝的思緒。
她現在每日陪伴在沈凝身邊,沈凝行走坐臥,她都恨不得扶著沈凝的手臂,護著沈凝的肚子,深怕沈凝有一點點的磕碰。
「嗯。」
沈凝緩步往前。
要說裴書辭這件事情上,她比較舒心的另外一個人,就是藍星了。
一開始她還擔心藍星不開心。
但這幾日下來,她看藍星完全沒了當初在京城時候,曾對裴書辭的痴迷。
藍星這趟冀州之行帶來這樣的改變,也是不枉去了一趟。
「睿王妃!」
靈雎館內僕人瞧見沈凝,連忙見禮。
「都起身吧。」
沈凝朝著裡頭走:「嫂嫂和我大哥都在嗎?」
「公主去帳房了,將軍在房內休息。」
「好。」
沈凝揮退下人,邁步上了廊下台階,抬手要叩門,屋內卻響起裴書辭的聲音來,「小妹來了?進來說話吧。」
沈凝推門而入。
裴書辭穿一身輕便衣裳,正坐在書案之前,看著什麼東西眉心緊擰。
「嫂嫂出去忙了,大哥怎麼在這裡坐著?」沈凝笑問。
「我也很想一起去,但她說我傷勢沒有大好,要我在房中歇著。」他頭也沒抬:「你來的正好,快來幫我看看這些。」
「什麼?」
沈凝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去,低頭一瞧,猛挑眉毛:「你看這些做什麼?」
裴書辭手中竟是一本關於顏料配色一類的書。
他指著詢問沈凝的兩種顏料,是比較稀有的顏色,市面上不好買到。
「最近養傷也是無事,索性看點雜書。」裴書辭認真地盯著書本,劍眉緊擰:「這些顏料要在哪裡買?」
沈凝笑問:「你在討嫂子歡心吧?要不要我讓人去幫你買?」
「……」
裴書辭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頭看書,倒是不說話了。
沈凝轉到裴書辭身邊去問:「你傷勢怎麼樣了?」
「托你的福,死不了。」
「聽聽你這陰陽怪氣的調調。」沈凝失笑一聲,「誰要你自己榆木腦袋?我那也是氣急了幫你的忙。」
裴書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如果每次幫忙都捏裂開別人的傷口,我想別人也怕你這樣幫忙。」
沈凝面上沒半分歉疚,眉尾還又挑了兩下,「也便是你是我大哥,我才會這樣用心思。」
「如果是旁人,愛怎樣怎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你現在這語氣,是打算要和我秋後算帳的意思嗎?和嫂嫂和好了,就來找我當初的麻煩了?你這樣可不厚道。」
裴書辭輕哼一聲,視線重新落回書本,「你這樣的性子啊,也便是睿王殿下能包容得了你,換了旁人……」
他言盡於此,緩緩搖頭。
無奈之意盡顯。
沈凝也哼了一聲,「別人想包容,我還瞧不上他們呢。」
兩人你來我往地鬥著嘴,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裴書辭曾經對沈凝那份隱秘的暗戀,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雲淡風輕之間就都被兩人放了過去。
「怎麼樣?」
沈凝低頭問裴書辭。
「什麼怎麼樣?」
「你裝什麼傻?我當然是問你和嫂嫂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快說說。」
沈凝追問著,見裴書辭翻書不吭聲,她戳了戳裴書辭的肩膀,這回控制了力道:「說啊!」
「挺好的。」
裴書辭丟出三個字。
沈凝皺眉說:「你這和沒說有什麼兩樣?多說點兒!」
「這怎麼多說,畢竟是夫妻之間——」
沈凝「呀」了一聲,很不給面子地揶揄道:「你現在也會用夫妻兩個字形容你和嫂嫂了?」
「你忘了誰讓你們夫妻能和睦的?」
「我幫你忙的時候沒見你左躲右閃,幫完了你便不把我這恩人放眼裡了,你這樣的話,你們以後有點什麼,你可再來找我了!」
裴書辭無奈地看著她,「竟是從不知道你如此伶牙俐齒,寸步不饒人。」
沈凝心想我一直都是這樣。
只不知道你以前是用哪隻眼睛看的,竟沒瞧出我的模樣來?
「我與你說便是了。」
架不住沈凝那眼神,裴書辭合上書本,輕咳一聲:「我按著你說的,把什麼都告訴她了,就那天出府找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