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天命之年

  「我來嘗一嘗。」

  沈凝拿起竹節杯倒半杯,輕抿一口後挑了挑眉,「感覺還不錯,也不知道算是茶好,還是我的手藝好。」

  青竹在一旁曬藥材,笑著說道:「師父會煮茶,也會品茶,不如王妃拿給師父嘗嘗看,請他指點一下。」

  這小小少年平素對沈凝都是極為尊敬,態度謙恭。

  但沈凝這個王妃,比起他自己的師父……尤其是在茶這種事情上,那就生疏笨拙,有些比不上了。

  沈凝被這麼一點,下意識地朝著玉虛塵那房間瞥了一眼。

  房門關著。

  窗戶開了半扇,正好能看到他盤膝坐在榻上。

  很巧現在他並未入定,眼神也順著那半開的窗扇落在外面,不知瞧她煮茶多會兒了。

  這會兒與沈凝視線相對,玉虛塵淺淡而客氣地笑了下。

  沈凝抿了抿唇,便倒了一杯茶水,去到玉虛塵房中。

  不管怎麼樣,玉虛塵救過容澈,救醒了她的母親。

  線蟲那件事情,也救了她。

  既然他的徒弟都提了一句,一杯茶,他自是喝得的。

  「我手藝粗陋的很,恐怕這茶不盡如人意。」沈凝將竹節杯送到玉虛塵手邊,「茶葉還是先生的茶葉。」

  「好。」

  玉虛塵將竹節杯接過去,輕輕抿了一口笑著贊道:「很是醇正,你的手藝不錯,是妄自菲薄了。」

  沈凝輕笑一聲,隨口問了句「是嗎」。

  她想玉虛塵是說好聽話兒吧。

  她煮茶的時候出神好幾次,都是銀眉喊她才回神繼續。

  煮茶這事,講究時辰和火候。

  她是根本沒顧得上,口感肯定不如認真煮的好。

  玉虛塵將那竹節杯中的茶水飲盡。

  沈凝問:「要再來一杯嗎?」

  「有的話,當然。」

  沈凝便接了杯子出去,重新為玉虛塵沏了一杯,又送到他手邊去。

  沈凝瞧他品的認真,忍不住說道:「阿澈煮茶更好一點,他日子過的十分精緻,府上的上等名茶也很多。」

  「有機會的話,讓阿澈煮給先生,好好品一品。」

  「好。」

  玉虛塵點點頭,把竹節杯放在一邊。

  沈凝瞧見他掌心的傷痕猶在,不由低頭看了自己手腕兩眼。

  手腕上的痕跡,是當初為了救母親放血,可能割的太深了,後來又受線蟲算計,連番折騰下來,倒是留下了傷痕。

  她以前都是很快就好啊。

  不過眼下這傷痕,瞧著也是比玉虛塵的要淺淡的多。

  沈凝不禁問道:「先生沒有舒痕祛疤一類的藥膏麼?」

  玉虛塵本還在看茶杯,聞言愣了一瞬,又見沈凝視線在他掌心傷痕掃,便明白了什麼。

  他抬起手來,目光也落到那疤痕上,笑了笑說:「自然是有的,也用了不少,不過或許是年紀大了,傷口恢復的速度也變的緩慢。」

  沈凝錯愕。

  年紀大了?

  沈凝遲疑地問:「先生……您有多大年紀了?」

  「已過天命之年。」

  「五十……嗎?」

  玉虛塵點點頭。

  沈凝陷入不可置信的沉默之中。

  雖然玉虛塵滿頭白髮,可他的臉……實在是和年紀大毫不相干。

  他的樣貌看起來就像三十來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

  成熟、內斂、平靜,不需刻意便自然散發引人注視的魅力。

  只是眼神沉靜無波,一幅仙風道骨模樣,自是較那些凡塵俗世里三十多歲的人更多幾分世外高人的神秘氣息。

  是只看一眼,就覺得這個人厲害,需要尊敬、仰望的人。

  她看待玉虛塵,從來都沒有思考過年齡這件事情。

  此時玉虛塵這麼一提,沈凝怔怔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玉虛塵笑道:「我八歲拜師,二十歲收了文清做徒弟,文清今年都已經三十有六了。」

  沈凝:「……」

  默了片刻,沈凝問道:「那您和我娘他們結拜時——」

  「不是二十七歲,就是二十八歲,總之不小了,四人之中,我年齡最大,你母親年齡最小,游莊主比我小,比當今陛下又大一點。」

  「……」

  沈凝緩緩點頭,「哦,原來這樣……那您到底是怎麼保養的,如此駐顏有術!」

  沈凝見過京中五十多歲的貴人,也見過五十多歲的貧苦人。

  沒有一個,是如玉虛塵這樣容貌的。

  仔細看,他的臉上除了眼尾幾縷細紋之外,平整的毫無褶皺!

  玉虛塵失笑道:「不曾專門駐顏……應該是多年修心養性,調內氣陰陽,所以會讓你看著這般意外吧。」

  沈凝面露驚嘆。

  撇開那些她還不知道的舊事之外,玉虛塵這個人本身就很難讓人生出牴觸。

  一來二去之後,沈凝便在他面前桌邊坐下,閒談起來。

  沈敬軒從竹樓那邊回來,還未進院子,便聽到沈凝的笑聲。

  他腳步一停,隔著半開的窗,看到了沈凝與玉虛塵相談甚歡。

  就那般靜靜地看了片刻,他邁步上前到院中:「凝兒。」

  「爹。」

  沈凝回頭一瞧,便既起身出來,走到沈敬軒面前:「你不是在陪娘說話嗎?怎麼又回來了?」

  「拿一點東西給她看,取了就走。」

  「哦。」

  沈凝點頭後,沈敬軒便進了房間,拿了個布包袱。

  離開之前,他拍了拍沈凝的肩膀笑著說道:「玉先生懂的很多,你與他聊一聊,能長不少的見識。」

  沈凝笑著點頭:「的確。」

  但沈敬軒離開之後,沈凝臉上的笑容卻收斂了起來。

  她低頭在院中站了會兒,沒有再進去玉虛塵的房中。

  ……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天氣也越來越冷。

  山間的風由原來的有些凍人,到頭後開始刺骨。

  沈凝沒有再收到西陵那邊的傳信。

  關於長輩們的事情,再沒機會得到答案,這些都讓她惶惶不安。

  就在這樣的惶惶不安之中,她的生辰到了。

  其實她自己都不記得日子了。

  裴懷英昏睡十多年,到現在也並不知道具體日期,是沈敬軒記著,他這趟來的時候,就給沈凝帶了禮物。

  那是一個木雕駿馬。

  沈敬軒親手所做。

  禮物送給沈凝時,沈凝喜不自勝。

  這些年她收到過很多生辰禮。

  她自小受盡寵愛,金銀玉器那樣珍貴的禮物早不知道見過多少,而這樣親手做的禮物,總是更能體現心意,更能讓她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