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不語。
但那淡定的態度卻告訴榮陽公主，他的確就是那麼想的。
有時候親眼所見都不一定是真的。
從旁人口中聽到隻言片語，便要瘋狂懷疑許多年前早已是既定事實的舊事，何其愚蠢？
榮陽公主起先還笑著。
與容澈視線相對了一會兒之後，卻是笑意逐漸凝固在臉上。
再之後，神色收斂。
上翹的唇角下垮，一張臉再無任何表情。
她冷冷地看著容澈：「你可知那玄武來西陵為你外祖父看病，換得巨資，後來那筆巨資做了裴懷英組織義軍的軍資！」
「你可知，裴懷英帶著的那批義軍後來成了白虎軍，幫著靜王攻入京城搶奪你父皇的皇后！」
「還害得你父皇母后送了性命！」
「可他沒有醫好你的外祖父，沒有！難道這中間就當真沒有陰謀嗎？」
容澈平靜道：「外祖父給的那筆銀子，是為了招募義軍對抗流寇和逃兵，保護百姓的。」
之後因為多番緣故，波折，才成就了白虎軍。
而那青竹軒……
容澈隱約聽槐伯提及當初有高人為槐伯看過病，卻沒有將那高人與玉虛塵對上號。
也更不知道，青竹軒是他母后當年專門為玉虛塵準備的。
容澈平緩地又說：「至於陰謀……也許在姑母的心中，世上的一切都是陰謀，都是算計。」
榮陽公主一下子從貴妃榻上翻起身來。
她走近容澈，捏緊了手中團扇扇柄。
那手中的扇子仿佛是一把刀一樣，恨不得劈開容澈的腦袋，把他那些篤定的想法全部挖出來。
再把自己的全部裝進去。
兩人就這般對視良久，容澈問：「姑母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如果只是說這個，那沒什麼好說的，告退！」
榮陽公主瞪著容澈，心中憤怒與無力蓬勃而起。
黃蕊花心果然對她的身體有幫助，那人也說已經解了什么半月吟的毒……
事實證明容澈並不是真的有害她性命之心。
那一日他們相互試探打了感情牌，也讓榮陽公主心底再升起幾分對容澈的希冀。
如果他聽自己的話，與自己站在一處，那事情就可照著她的計劃順利進行，來日大業可成！
可現在，容澈又是這番姿態！
榮陽公主只覺恨鐵不成鋼，又覺自己如此愚蠢可笑。
竟會希望他能撇開沈凝和自己站在一起……
他早就為了女人瘋魔了！
這樣的容澈，除去他那個可以做很多說法的身份之外，再無任何價值。
榮陽公主緩緩地閉上眼睛。
呼吸也隨著她閉眼的動作變得沉重。
待到她重新睜眼時，她雙眸之中一片冷靜之色，緩緩說道：「既然如此，那本宮就說第二件事情了。」
「本宮為你選定了側妃，是你母親徐家分出去的一支中嫡出小姐，喚做徐妙盈。」
「三書六禮本宮幫你走了，大婚之日也已定下。」
「如今整個西陵都在為你準備婚事，你好好等著做新郎官吧。」
容澈瞳孔微微一縮，似又幾縷怒火一閃而過，卻又在瞬間恢復平靜。
榮陽公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冰冷之中帶幾分得意以及挑釁：「本宮是你唯一有親緣的長輩，為你操持側妃理所應當。」
「便是陛下也不能插手阻攔……本宮會派人將你立側妃的事情傳告天下。」
「安南和望月山那裡，本宮會專門告知。」
「到時候你那好妻子聽到你要成婚的消息，你說她是傷心欲絕，還是會立即找個旁人琵琶別抱？」
容澈冷冷地看著榮陽公主，片刻後，他勾唇一笑，眼底的冷光宛如碎冰，「姑母真是好計謀。」
「這婚事到底能不能成，我與姑母拭目以待。」
話落，容澈轉身甩袖而走。
榮陽公主看他走的那般迅速，腳步急促，終於是被這婚事惹出了憤怒，得意地笑了。
能不能成？
若是尋常時，婚事能不能成，要看兩家的意願，是否有外人破壞，再看新郎新娘的配合。
但這一門親事，並非為了成婚。
只是利益的聯合。
當初西陵徐家分崩離析，各自出走，分成了許多支。
後來固守西陵的這一支，也便是容澈外祖父和母后得了大機緣，出了皇后，引來其他分支的靠攏，想要共同榮耀。
可是當年徐家敗落，他們走的那樣毫不留情。
現在徐家發達了，便想回來享受榮耀，分食權勢？
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容澈的母親自然不願意和他們再合併，便婉言謝絕。
因為容澈母后拒絕他們靠攏，朝中有心人看到了，便在暗處打壓各分支徐家，他們一直很難有大的發展。
這麼多年下來，當初從西陵脫離的徐家分支，有的已經敗落到無人可知，有的勉強支撐。
榮陽公主為容澈選的徐家嫡女徐妙盈，是鄚州的一支徐家。
這一支算是所有分出去的徐家之中，發展的不錯的。
但也受各方面的因素掣肘，難有飛躍性地發展。
如此，榮陽公主拋出橄欖枝，那徐家怎會不接招？
徐家的女兒嫁給睿王做側妃，便等於是攬了徐家的勢為睿王所用。
鄚州徐家雖比不上什麼樹大根盤的世家大族那樣能呼風喚雨，但也有幾分能耐。
更重要的是，姓徐。
這就有很多文章可以做。
婚禮嘛……容澈願不願意，出不出現都不重要，只要天下人都知道他娶了徐家女做側妃，那就足夠了。
……
容澈回到了青竹軒，便坐定在靠窗位置的方榻上，雙膝盤起，閉目養神。
那一直跟隨著他的中年漢子冷冷地盯著他。
盯了良久，似有些好奇地冷冷問道：「你這吐納誰教的？」
容澈自是不可能回應。
那中年漢子冷嗤一聲，「倒是果真一幅王侯貴公子姿態……就看你這般姿態還能維持多久！」
話落，中年漢子隱入竹林之中，很快瞧不見身影。
容澈動也未動，緩緩吐納，寧心靜氣。
榮陽公主要的就是他焦急失控。
他若現在無法冷靜，便是真的入了榮陽公主的圈套。
而且今日……應當會有一點點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