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梁嬤嬤和黛月帶婢女前來為沈凝梳妝準備。
正要叩臥房的門時，裡頭傳來沈凝的聲音：「進來吧。」
那聲音很是清晰，不似是剛醒的朦朧。
梁嬤嬤和黛月進去後，便見沈凝已經端坐在鏡台之前，對著鏡子朝著她們微笑：「現在就開始？」
梁嬤嬤有些愕然，沒想到沈凝這麼早就起。
畢竟昨日睡到午後，實在瞧著是懶怠的樣子。
黛月上前：「是現在就開始，小姐先吃東西，等會兒開始換衣裳之後就沒機會吃了。」
「好。」
沈凝點點頭。
黛月進來時便準備了食物，吩咐婢女上前擺好。
沈凝回到桌前坐好，不緊不慢地吃著東西，吃好了便站起身來，「先做什麼？」
梁嬤嬤此時已經回過神，抬手一招，一隊捧著漆盤的婢女魚貫而入。
「先更衣。」
「好。」
沈凝又點點頭，站在那兒張開雙臂，任由梁嬤嬤帶著婢女為她穿戴大婚的吉服。
裴皇后一向寵著沈凝。
更知沈凝和容澈走到今日的艱難，因而在沈凝大婚之事上，用了許多心思。
便連沈凝這吉服的規格都是照著公主出嫁的規格來配置。
景和帝先前那些年也疼愛沈凝。
如今這幾年沒有那麼疼愛了，卻對這等不甚重要的事情也不會放在心上。
吉服華貴繁複，一件一件穿戴在身上。
沈凝感覺自己原本輕輕鬆鬆的身子，逐漸變得沉重起來，被那麼多的東西壓著，叩著一般。
沈凝禁不住輕嘆：「這成婚可真不是件簡單事。」
她心裡其實想，真囉嗦，真麻煩，還把人搞得這麼笨重。
可昨兒梁嬤嬤再三交代，今天一定不能說寫敗興的話，實在是不吉利。
於是沈凝只好這麼說。
梁嬤嬤正位沈凝整理霞帔，溫柔地笑著說：「一輩子只一次的大事，自然不是簡單的，要認真對待，足夠隆重才好。」
沈凝點頭，心道：有的人也一輩子成婚好多次。
她耐著性子站在那兒，看著那漆盤之中的衣物、飾品一件一件減少，一件一件穿戴在自己身上。
時間也一點一點過去。
等那諸多的衣物飾品完全穿戴好後，沈凝覺得自己比穿了一身盔甲還笨重。
她忍不住問：「我穿戴了多少件？」
「小姐忘了？老奴先前和您說過的。」
梁嬤嬤和黛月左右扶著沈凝到鏡台前坐定，「吉服鞋襪以及鳳冠配飾等所有的加起來，共九十九件。」
「九通久，寓意長長久久，很是吉利。」
沈凝：「……」
只穿了衣裳已經這麼重，她現在可還沒梳發。
看著那金燦燦亮閃閃的一大頂鳳冠，沈凝深吸了口氣。
左右這一輩子只成這一次婚，只這般繁瑣一次。
一次而已。
還是與容澈……
她響起兩人這些年的甜蜜，波折，磨難，瞬間就覺得，這些繁瑣變得清淡，變得不甚要緊。
她看著鏡子：「現在要梳發了嗎？嬤嬤來吧。」
「是要梳發了，不過不是老奴，小姐稍等片刻。」梁嬤嬤溫聲說著，輕拍了下沈凝肩膀，「老奴與您說說話。」
「您看還有什麼流程禮節，不清楚的，可與老奴聊一聊。」
「……」沈凝微微一頓，忽然想起，那時候做異魂飄來盪去也曾看過人成婚。
給新娘梳頭的人是有講究的。
須得是福壽皆全，無病無災，家庭和睦，兒孫滿堂的。
如此借著梳頭也將自己的福氣帶給新人。
梁嬤嬤隨在裴皇后身邊，是為宮中女官，到如今還是孑然一身，沒有成婚。
自是不符合要求。
沈凝便點點頭，等著梳頭的人來，也與梁嬤嬤確定了一下流程。
其實她不去宮中大殿祭天，只和容澈行常禮，並沒有太多複雜的禮節。
但一輩子只一次，沈凝還是認認真真與梁嬤嬤將所有流程又都過了一遍。
就這樣過了約莫兩刻鐘，天逐漸亮了。
那梳頭的人卻是還沒來。
梁嬤嬤朝外看了兩次，面上流露幾分遲疑，「按理說……」
「是不是有什麼耽擱？」沈凝問。
「應該不會有耽擱才是……小姐稍等，老奴派個人去瞧瞧。」梁嬤嬤話落，便起身離開。
沈凝透過雕花隔斷的縫隙，看到梁嬤嬤朝她帶來的一個宮女吩咐了一聲。
那宮女便快步離開了。
沈凝看在眼中，忽然有些詫異。
照理說，她大婚之事所有的人員是早就準備好了在府上的。
便如梁嬤嬤是皇后身邊最親近的，也是前三日就到了沈府住著。
怎麼這個梳頭之人，好似不在府上一樣？
「來了來了！」
正當沈凝低頭琢磨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個宮女帶著喜色的聲音，「來了！」
沈凝抬頭，瞧見梁嬤嬤快步迎了上去。
只聽一串腳步聲響起，沈凝看清那出現在門前的人時，頓時雙唇微張，眼底流露錯愕之色。
「凝兒。」
裴皇后穿著素雅的常服，邁步而入，面帶笑意朝著沈凝走來。
沈凝呆愣片刻後，臉上瞬間露出驚喜：「姨母！」
裴皇后走到沈凝身邊來，瞧著她已經穿好了吉服，披上霞帔，眼底是滿滿的笑意，「凝兒，姨母來送你出嫁。」
梁嬤嬤躬身遞上梳子。
裴皇后抬手接下，輕撫著沈凝的發，「原是一刻鐘前就該到了，只是宮中有些耽擱，路上又耽擱了片刻。」
「坐好。」
她扶著沈凝的肩膀，讓她面對著鏡子坐好，執起梳子，將沈凝那一頭烏髮一梳到底，一邊說著祝福的話。
等祝福的話說完，梁嬤嬤帶著人上前幫忙。
裴皇后親手給沈凝挽了發，「去到容澈那兒要開開心心的，如果他敢欺負你，告訴姨母，姨母定不饒他。」
「他不會欺負我的。」沈凝唇角彎彎，回的肯定。
「那最好。」
裴皇后坐在沈凝面前的圓凳上，牽起沈凝的手：「你這孩子從小就調皮，膽子還大，這些年上躥下跳可闖了不少禍。」
「雖說一直有人給你撐著，可這世上的事情難說，保不齊有什麼撐得不及時的時候……」
「你成了婚便是大人了，往後要沉著些心，讓姨母和你爹都能寬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