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軒去沈凝的清芷榭之前已經吩咐了備馬。
父女二人出府之後,便直接上馬,緩緩往城外去。
其實按照如今習俗,新嫁娘在出嫁前一個月已經不好隨意在外拋頭露面。
但沈家與那些貴重世家有所不同。
沈凝這幾年又沒有父母在身邊,隨性了許多,有些習俗細節,她了解的本身不那麼多。
而皇后也知道沈凝的性子,是不愛拘著的。
因此只要大事上穩妥,其餘碎小之事,皇后也便不會和沈凝多提。
無論是沈敬軒還是沈凝,端坐馬背之上都是出色至極。
有些百姓哪怕是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都要忍不住側目一二。
而後確定他們的身份之後,紛紛感慨虎父無犬女。
沈凝輕拉著馬韁,一面慢行在街上,一面與父親說著最近這兩年京城的各種變化。
沈敬軒也微微頷首,回憶一些京城曾經的樣貌。
父女二人你來我往,相談甚歡。
「爹,你早上吃東西了嗎?要不要吃點?」沈凝指著一處食肆。
沈敬軒問:「你餓了嗎?」
「沒。」
「爹也不太餓……這樣吧,爹去買一份帶著,等會兒你若是餓了可以吃。」
話落,沈敬軒驅馬往那食肆去。
沈凝原是想說不必的。
只是沈敬軒動作快,已經在食肆門前下馬,詢問起夥計來。
片刻後,沈敬軒回來,馬鞍的鞍環上掛了好幾個油紙包,包的還挺大份。
沈凝打趣:「爹爹買這麼多,咱們吃的了嗎?」
「準備多點兒,選擇多點兒,吃不了再說。」沈敬軒笑說一聲,提韁往前行。
沈凝笑著跟在父親身邊,瞧瞧那許多食物,又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父親身上轉了一圈兒,嘆道:「爹爹是個好周全的人。」
「以前對娘親,是不是也這樣周全?」
「……」沈敬軒沉默了一下,點頭,「嗯。」
沈凝看他欲言又止,面上還似閃過幾分靦腆之色,頓時大感興趣,「爹,你從沒和我說過你和娘親的事情。」
「你今日與我說說吧?」
沈敬軒看了女兒一眼,抿唇不語。
沈凝催促:「說一點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好奇的不得了!說吧說吧,我是您和娘親的女兒,知道一點也沒什麼啊!」
「您別不好意思!」
沈敬軒:「……」
「你不說我可轉頭回府了,你自己一個人出去跑馬吧!」沈凝佯做生氣模樣,就要調轉馬頭。
沈敬軒無奈笑道:「好吧,等會兒與你說說!」
「你可是答應了!」
沈凝立即喜笑顏開,「等會兒別反悔,多說一點才行。」
「不反悔,走吧。」
沈敬軒一聲招呼,與沈凝緩緩騎馬出了城門。
如今快近中秋,城郊綠意轉為金黃,一片豐收的氣象。
城郊不像城中那般人多,馬兒可以慢跑起來。
父女二人跑馬一會兒,心情暢快地找了個石亭下馬歇息。
沈敬軒把買的糕點拿來擺在桌上,招呼沈凝嘗一嘗。
沈凝一邊捏起糕點一邊盯著沈敬軒,「爹。」
「……」
沈敬軒只一眼就明白她又在催了,坐正了些,「不知道從何處說起,讓我想一想……嗯。」
「你應該知道,爹原本出身微末,沈家只是安南一小戶。」
「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了惡霸欺辱攤販,爹氣不過,便上前評理。」
「那些惡霸自是不講理的,爭執了幾句之後,便打了起來。」
「他們人多,爹年少又只一個人,很快被按在了地上。」
「那些惡霸十分囂張,說要打斷爹的手腳。」
「當時爹以為不死也要殘一輩子了,卻不想你娘忽然出現。」
「她穿紅色的衣裳,梳著男兒家的髮髻,腰上還掛著寶劍……當時爹爹的眼睛被人打了好幾圈,紅腫起來,還流了血。」
「眼前視線像是一團紅霧,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可爹爹卻在那團紅霧裡面看到了你娘,看的清清楚楚……」
「她懲治了那些惡霸,將我帶到醫館去治傷。」
話到此處,沈敬軒眸光幽幽,盯著不遠處的一大片金色,眼神失焦,似乎又回到了年少之時。
沈凝想追問,又不忍打斷父親回憶,便安靜地陪在一邊。
過了一會兒,沈敬軒垂眸,淺淺一笑:「你娘給大夫拿了銀子,讓他好好為我看傷,又給我道了歉。」
「說是裴家治理安南不嚴,才會出現那些惡霸欺壓良民,說自己會好好料理,不會再出現那種事情。」
「她那時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吧。」
「但說話的聲音清脆響亮,讓人聽在耳中,便覺得可以依靠,可以信任。」
「爹養了幾日傷之後,便回家去了。」
「後來爹曾在市集上又見過她一次……其實爹第一次沒看清楚她的臉,卻記住了她的劍,她的聲音。」
「等第二次見的時候,爹只靠著聲音,便認出她了。」
「再後來……爹聽聞裴家招募義兵,那時候外面局勢很亂,再加上天災,爹家中也難以維持,便去投了義兵。」
「而後從小兵做起,到小頭目,到中等的頭領,再到副將,到先鋒。」
「這樣一步步走到你娘面前去。」
話到此處,沈敬軒沉默下去,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過了片刻,沈敬軒抬眸笑道:「後面天下定了,我們也就成婚了,就這樣。」
「是嗎?」
沈凝感慨地說道:「聽起來真的很美好,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爹娘那時候感情一定很好。」
沈敬軒笑了笑,「吃吧,多嘗兩塊,這幾年不見,你倒是高了一些,但是瘦的厲害。」
「爹記錯了,我從小大大都這麼纖細。」沈凝哈哈笑了起來,自己捏了一塊糕點,還給沈敬軒拿了一塊。
父女二人笑談片刻,沈凝忽然說:「對了爹爹,那日你去拜見皇后姨母,姨母說起一個軍師,是誰啊?」
「是衛先生的師父嗎?那個母親他們結拜的北方玄武?」
沈敬軒笑容一頓,點點頭:「就是他,他那時候……是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