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正好是華陽公主和喬駙馬冷戰。
何瑤聽著那些話，覺得是母親為了緩和關係，所以說出了幾分當初真相。
便心想怪不得只關愛妹妹，對我這般不理不睬，原來不是她心愛的男人所生的孩子，自然就冷待起來。
那之後，華陽公主也曾說了句「瑤兒也並非」。
只是何瑤還沒聽到後面的內容，便被趕來的喬遠舟帶走了。
如今沈凝這幾句話，如同醍醐灌頂，一下子讓何瑤腦中清明一片。
瑤兒也並非什麼？
並非是我親生的骨肉？
何瑤看向沈凝，雙眸之中帶幾分急切，幾分期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告訴我！」
「……」
沈凝沒想到何瑤這般敏銳，沉吟片刻，才說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你想聽的話我就告訴你。」
何瑤幾乎不曾猶豫：「好！你說！」
見沈凝沉默猶豫，何瑤催促道：「沈姑娘！」
「嗯。」沈凝理了理思緒，做了個請的動作，邀何瑤到不遠處的亭內坐，又瞧左右的宮婢嬤嬤都離得遠，這才開口。
便言簡意賅地將最近所查告知何瑤。
何瑤聽罷神色凝重，呼吸緊繃，安靜許久才看向沈凝，僵硬地說道：「所以我可能是汝陽公主還有鄭國公的……」
「我不確定。」
沈凝說道：「如今查到的東西是這樣指向的，但具體如何，誰也不曾親眼見過。」
「好……我明白了。」何瑤重重地點頭，「公主府上有幾箱東西，一直在內庫封存著。」
「母親說那是汝陽公主的遺物，還有……我小時候的一些東西。」
「我回去一趟，翻翻看，是否能找出什麼有用的。」
沈凝問道：「你想追查？」
「不錯。」何瑤冷靜地說道：「如果我不是親生的，一切都能說的通。」
沈凝沉默片刻，說道：「或許查出來也無用。」
「是，查到了真相未見得就能怎樣。」
何瑤平靜地說道：「你可知我即便是面對著旁人如何冷靜，但這件事情就如同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我心裡，讓我難以喘息！」
「如今你與我說的這些話，就像是把我心裡壓著的那塊大石頭挪開了，讓我可以喘氣——」
「最近這段時間我雖一切如常，卻也在數次午夜夢回時反覆回想。」
「為什麼我不得母親的疼愛。」
「我自幼乖巧懂事，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我都盡力學習，受老師誇獎讚許。」
「我對待母親孝順有禮，對待後面的喬駙馬和喬遠舟也恭敬客氣。」
「後來我有了妹妹，縱然看母親對妹妹疼寵倍加，勝過對我。」
「可我始終記得自己是做姐姐的，要關愛妹妹，讓著妹妹，有任何委屈我一人吞下，從不去母親面前哭訴過。」
「哪怕我被喬遠舟欺辱……我都一人受著。」
「我害怕事情暴露我清白有損被人指指點點，我也顧慮喬遠舟是喬駙馬的兒子，母親難做。」
「可我這樣的委曲求全，換來了什麼？」
「比起母親偏心不愛我，我更希望她根本就不是我的母親！」
「那樣我心裡能舒服幾分，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放過自己，告訴自己不是我做的不好。」
話到此處何瑤雙眸已經有了濕氣。
她微微仰頭眨眼，讓那些濕氣消失在睫毛晃動之間，而後重新看向沈凝：「我想查，想得個舒暢，想讓自己的心可以放過自己。」
沈凝心有所感，沉默片刻後點點頭：「你既然已經決定，那便去查，只是公主府，現在你怕是不好回去。」
「無非就是一些冷眼，他們還敢對我動手不成？」何瑤冷笑道：「我如今在太后這裡。」
「回公主府取幾樣東西，他們不敢攔我。」
「話是這樣說的。」沈凝蹙了蹙眉：「但你孤身進到公主府去，他們最近本就頗受打壓。」
「要是將怨氣發泄在你身上，到時候扣著不放你走。」
「太后縱然身份貴重，可你到底還是公主府的人，也不好強硬插手，到時候事情又複雜起來。」
「這樣好了！」沈凝站起身來，說道：「我既然把事情告訴你，索性就陪你回去一趟吧。」
何瑤亦站起身來，滿面感激：「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嗯……你也別急著道謝，說不準我是有求於你呢？」
何瑤認真說道：「我想，你乞巧當晚救我的時候並無事相求，找你府上神醫救治我時亦無事相求。」
「為我與我母親爭辯對抗之時還是無事相求，送來太后喜好要我自己尋庇護之時更無事相求。」
沈凝沉默下去。
那時候她的確是無事相求。
只是沒想到事情到了如今地步。
雖然容澈說，給鄭國公一個真相足以讓他出面。
但沈凝覺得，若何瑤能往前走一步，事情更有把握一些。
所以沈凝試探後順勢告知了何瑤。
可是如此一來，搞得好像當初救何瑤，都像是專門救她為此事一般。
如今挾恩求報。
沈凝這麼多年來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
縱然身正心正，也覺得不適難言。
而何瑤，縱然是閨中女眷，但喬遠舟身處朝局之中，她又曾與喬遠舟相交過密。
對朝中之事、幾方勢力奪嫡、清查戶部以及鄭國公的要緊，她多少也能想到一點。
沈凝所說有求於她，她只是思緒一閃便明白是什麼意思。
何瑤往沈凝面前走了兩步，聲線柔和，「你所求之事，我未見得能幫得上忙，但如果我可以出幾分力，我必定出手。」
「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我不談相救之恩，回報之情，我們交個朋友。」
沈凝瞧她神色無比真誠，一時間心中激動，坦然笑道：「好，交個朋友！」
何瑤也對沈凝回以微笑。
她曾與沈凝不過幾面之緣，如今卻是真心喜歡這個姑娘。
因為沈凝看她的眼神沒有輕視，沒有憐憫，只有恰到好處的擔憂，以及毫不猶豫的維護。
那樣的眼神，她沒有在任何人的眼中看到過。
這樣的朋友值得以命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