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粗暴出手」幾個字,自是調侃意味十足的,也帶幾分不多遮掩的縱寵意味。
如果沈凝非要粗暴出手,容澈自會兜底善後。
讓她粗暴個暢快。
若是以前,沈凝定然不會客氣——
就憑華陽公主對待何瑤那樣的態度,喬遠舟那樣的衣冠禽獸行徑,沈凝那可嫉惡如仇的心都無法按捺。
然而那終歸是以前。
經過許多事情的沈凝現在已經沉穩冷靜了許多。
知道有時候你暴跳起來「嫉惡如仇」未必真的能幫到你認為需要幫助的人。
這世上的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沈凝撇嘴說道:「哦,我是個很粗暴的人嗎?」
「怎麼不是呢?」
容澈輕笑著,只瞧沈凝那小嘴一撇,腮幫子鼓起來一點點,便覺手指發癢。
他探手而出,兩指抓住沈凝的臉頰輕輕捏了捏:「我肩胛之上還有證據,你要看嗎?」
「……」
沈凝臉色微紅,狠狠地瞪了容澈一眼,咬牙說:「不要臉!」
*
隔日天清氣爽,容澈與沈凝一同乘坐馬車入了宮。
如今時至夏日尾巴,早晨也舒適許多。
陽光照在身上,不像先前那般燥熱,讓人覺得煩悶,終於有些暖融融的舒暢之意了。
二人的身份,都是不需提前遞請示就能直接入宮的。
到了宮門前,禁軍行過禮便放二人進去。
「現在時辰還早,前面早朝估計都沒有散。」容澈伴在沈凝身邊,溫和笑道:「這麼早進宮的,約莫那些禁軍也見得不多。」
沈凝點點頭:「是吧,所以露出剛才那種驚訝的神情來。」
其實關於進宮時辰,兩人先前還有一點分歧。
沈凝想著午後到傍晚那會兒。
但容澈建議早上。
理由是,她可以在見了太后之後,去陪伴皇后一會兒。
這個理由沈凝無法拒絕。
她自是想多陪伴皇后姨母些許的,只是先前覺得一整日都在宮中,不是那麼舒適。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沈凝不太喜歡這禁衛森嚴,規矩更嚴,逢人便要行禮問安的皇宮了。
沈凝又想起何瑤、鄭國公以及汝陽公主。
心底思緒亂飛之下,隨著容澈前往壽康宮。
太后如今早已過花甲之年,但身子骨還算硬朗,日常作息也十分規律,都是早睡早起。
每日會做的事情也似是已經固化了。
除去誦經禮佛之外,每日晨起都會侍弄一番花草。
容澈和沈凝到壽康宮的時候,正瞧見太后穿著樸素,帶著貼身的嬤嬤和兩個宮婢在整理宮院之內的植物。
「皇祖母!」
容澈行了禮,便挽了袖子上前,接下一個宮婢手上的剪刀,「我來吧。」
那宮婢連忙欠了欠身子,去做別的事情。
沈凝也行了禮,卻自是不像容澈這般隨意。
她與太后並不相熟,多少是有些拘謹的。
容澈回頭看她,「別愣著。」
「……」
沈凝默默片刻,詢問那太后的貼身嬤嬤,可有什麼自己能做的事情。
嬤嬤微笑著,口中說著怎麼好麻煩「沈姑娘」,但卻眼角餘光瞧見太后神色溫和,便知太后是同意的。
這陪著太后侍弄花草,做一些幫忙之事,可不是什麼人都有這個面子的。
太后不喜歡的人,靠近的機會都沒有。
如此看來,這位沈姑娘如今也是讓太后有幾分喜歡了。
嬤嬤一面笑著與沈凝說些花草瑣事,一面想,能得太后喜歡,想來有些緣故是因為睿王殿下喜歡沈凝。
太后愛屋及烏便喜歡起來。
另外一些緣故,卻是那一晚為宣平郡主之事,容澈沈凝二人相求太后,沈凝的表現讓太后歡喜。
嬤嬤瞧著沈凝認真聽她說話,又用心學習,照看花草,不由想,睿王殿下的確眼光極好。
沈凝雖有許許多多的恩寵、特權,甚至比皇家公主活的更像公主。
但她本身也有諸多閃光之處,是尋常世家女子所不能及的。
那邊容澈已經與太后閒談起來。
沈凝一直留意著,聽到他們閒談大約是些吃喝之事,後面就說起佛經之事了。
沈凝最怕掉書袋,聽不懂也不想花心思,果斷收攏了自己的思緒。
她轉向嬤嬤溫聲問:「郡主還在這壽康宮修養吧?最近如何?」
「還不錯。」
嬤嬤笑著回:「每日好好吃飯喝藥,身子恢復的很快,早上也起的早。」
「本來每日都陪著太后照看這些花草的,今日太后有事勞煩郡主走一趟,所以沈姑娘才沒有看到郡主。」
沈凝好奇道:「那郡主是去了何處?」
「蓉妃娘娘處,聽說蓉妃娘娘睡的不是很安穩,這兩日太后調了些安神的薰香,請郡主送了過去。」
沈凝點點頭,笑盈盈地說:「太后還會調香?」
嬤嬤笑著與她回話,說了許多太后之事。
沈凝微笑著安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心中卻是諸多思慮。
其實太后身份尊貴,就算對蓉妃不理不睬都是正常。
如今對蓉妃關照一二,想必也是給景和帝面子。
誰叫景和帝偏寵蓉妃?
而讓何瑤前去送,也是讓著宮中所有人都瞧見,她對何瑤的另眼相看,是另類的庇護了。
沈凝撥弄著手上的花草,抬眸瞧了不遠處髮髻灰白的老人一眼,暗暗思忖。
太后既提起汝陽公主,又說過「自己的孩子更重要」之類的話,是不是知道何瑤的身份?
疼惜是因為那身份,還是的確憐惜何瑤悽慘遭遇?
或者,是自己送給何瑤的那一些,關於太后喜好之事派上用場?
腦海之中思緒亂飛。
沈凝不覺微微搖頭,心中暗嘆:看吧,人其實還是糊塗點的好,看的太多就會想的很多,自己把自己陷入一種迷障之中脫不了身。
其實無論是何原因,何瑤能得庇護就已經足夠。
沈凝垂眸,認真聽著嬤嬤說話,認真照看那些花草。
她當然也知道與太后親近的機會,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
而容澈帶她前來,並非是讓她勞作,照看花草,是為了和太后拉近關係。
太后是容澈親近的長輩,是疼愛容澈的人。
沈凝自然願意花些時間,用些耐心,與這樣的長輩逐漸親近。
只是為了容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