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們姐妹二人永遠不會原諒他，在她們心裡，父親早在二三十年前拋下她們時，就已經死了。
她們早就沒有父親了。
「你們走，你們滾……我還有兒子，我還有康兒，他會給我送終，我有兒子……」齊新衝著她們的背影吼道。
沒錯，他還有兒子，雖然兒子這些年也未曾來看望他，可那不都是唐瑜教的嗎？
那個女人恨他，所以才不許兒女們來探望他。
可兒子始終是他兒子，不可能不來的。
齊新就那麼盼著，就那麼熬著，一直熬到了天亮。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度過如此漫長之夜，就好像過了一輩子一樣。
從前的一幕幕，時不時在眼前浮現。
可笑的是，他心裡雖然恨著王妃唐瑜，恨她不許兒女們來看望他，可記憶中，自己這一生中過得最舒心快樂的日子，居然是才和唐瑜成親那幾年。
雖那時候的他沒有兒子，也並不受父皇器重，可有唐瑜和兩個女兒陪伴在身邊，每日從衙門裡回去，迎接他的都是母女三人的笑臉。
她知道他回府的時辰，總喜歡帶著女兒們在府門裡頭的影壁那兒等著他。
小女兒明月喜歡賴著她，長女皓月卻更喜歡賴著他這個父親，每次才看見他進府，就迫不及待撲到他懷裡……
女兒喜歡王府後頭那棵樹上的小鳥，總讓他抱著去看鳥窩……
那鳥兒都能護著自己的孩子，他齊新卻沒能護著自己的兩個女兒，以至於她們對他這個父親心生怨恨。
還有唐瑜，他娶她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要利用唐家的權勢問鼎帝位。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是唐家給他的好處越來越多，是唐瑜對他越來越好。
她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他其實不配的。
齊新想著想著，眼前一片模糊。
等小太監打了洗臉水過來，想伺候他梳洗時，才發現他已經沒氣了。
「快來人，快來人，罪人齊新沒氣了，快去請大夫，快去……」小太監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住在齊新隔壁的齊澈聽到動靜後，渾身一個激靈，連瞌睡都沒了。
「大哥……大哥死了。」齊澈說著笑了起來。
大哥熬不下去了，那他呢？
他這些年一直裝瘋賣傻，卻也沒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齊萱那個不孝女上回來看他，還和他說，她絕對不會讓他離開這兒的，說他的罪孽，在這裡熬一輩子都贖不清，說父皇他老人家，打算關他們兄弟二人到死。
大哥死了，他也熬不了多久了。
他的身體，其實比大哥還差一些，正因為如此，他勞作的也沒有大哥多，時不時還能裝瘋賣傻躲一躲。
只是……躲又有什麼用呢？他不過晚死幾年罷了。
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鬼地方！
齊新歿了的消息稟到宮裡時，葉珍珍和齊宥正在用早膳。
「啟稟皇上，人是一早就沒了的，聽宗人府的人說，兩位郡主昨兒夜裡曾去探望罪人齊新，只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四喜恭聲說道。
「齊維呢？可曾去探望他父親？」齊宥淡淡的問道。
「回皇上的話，未曾去。」四喜連忙回道。
齊宥聞言頷首，片刻之後才道：「齊新雖被貶為了庶人，可到底還是皇家血脈，好好安葬吧。」齊宥說著微微一頓，片刻之後又道：「不得葬入皇陵，在離皇陵不遠的地方找塊地方建陵下葬。」
「是。」四喜應了一聲，連忙去安排了。
「我去一趟泰安宮，親自向父皇他老人家稟報吧。」齊宥轉過頭看著葉珍珍，柔聲說道。
父皇最重兒女親情，得知此事肯定十分難過，他今日還要在泰安宮多待一會兒，安慰安慰他老人家。
「用完早膳再去吧。」葉珍珍低聲道。
齊宥言點了點頭。
對齊新和齊澈，他半點憐憫也沒有，如今得知齊新的死訊，他心裡其實毫無波瀾。
人犯了錯，便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們二人若不是出生在皇家，以他們的罪行，那得抄家滅族、千刀萬剮了。
他雖然厭惡那二人，可看在父皇的份上，該做的他都會做。
齊宥到泰安宮時，太上皇和太后剛剛用完早膳，二老正在暖閣里喝茶閒聊。
兩人雖然已經上了年紀，看著卻精神抖擻，特別是太上皇，他今年已七十有三了，不過頭上卻幾乎沒什麼白髮，未滿花甲之年的太后，那瞧著就更年輕了。
兩人之所以身體好，瞧著年輕，都是葉珍珍長期給他們二老送丹藥的緣故。
「陛下今日想聽什麼曲目？」太后轉過頭看著太上皇，笑著問道。
他們夫妻二人，幾乎天天都會看南府的戲子們演話本子。
這是他們最大的愛好。
「最近排新戲了嗎？」太上皇笑著問道。
「南府那邊戲子眾多，還分成了好幾個班排練，肯定有新戲。」太后笑道。
「那咱們聽新鮮的。」太上皇滿臉都是笑容：「上回我看那個話本子就不錯，改日讓他們排成新戲演給咱們瞧。」
「好。」太后點了點頭。
「若不是冬日裡天太冷，咱們倒是可以去外頭走走。」太上皇說著，笑了笑：「還有不到半個月就過年了，咱們不在宮裡也不好，要不……我就帶你去玉泉行宮了，還是那邊暖和，還可以天天泡溫泉。」
事實上，他們也才從玉泉行宮回來半個月而已。
這兩年，除了冬日裡去玉泉行宮，夏日去十里荷塘以外，他們已經很少離開京城了。
人年紀越大，便越念舊，越喜歡兒孫滿堂的感覺。
而且，太上皇覺得，自己如果離京城太遠，就會有些水土不服了，吃不好也睡不好。
說到底，還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
「太上皇、太后娘娘了，皇上過來了。」梁儉走了進來，恭聲稟道。
「皇帝今日來的可真早，莫非他又把朝中大事全都交給惇兒處理了？」太上皇笑道。
他這兒子，又開始偷懶了。
太后聽了後，瞪了太上皇一眼：「還不是跟你學的，俗話說的好，上樑不正下樑歪，他以前做太子的時候，你什麼都丟給了他，現在……他有樣學樣，也當起甩手掌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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