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效忠於誰

  天牢之中,人越發的少了。

  千雪出了那座寒氣森森的牢籠,洛川卻走了進去,將地上擺著的空酒罈子拿起來,抱在懷裡,走出牢籠就往天牢外走去。

  千雪、影子包括孟嬌陽和葫蘆道士杜博安,都隨之而走,就連原本還在狼吞虎咽的書生孟三書,都放下碗筷,步出牢籠,快步往這邊跟了來。

  可走出去很遠的洛川卻又停下,猶豫了片刻,轉身又返了回來,一直走到三個並排的牢籠之中,如今唯一還關了犯人的那一個前面,與牢籠之中始終死死瞪著他的魁梧將軍對視半晌,問道,「你覺得我洛川,洛天恩之子,沒有資格殺他孟嘯天?!」

  牢籠之中的魁梧將軍,自然便是前撼山軍主將孟草兒。

  孟草兒雙手死死握著鋼鐵欄杆,將頭用力抵在欄杆之間,瞪著洛川的眼眸之中幾乎冒出火來,「孟某隻知道,太守大人乃是對我有大恩的恩人!」

  洛川自然知道眼前之人口中的太守大人,不是他這個太守,而是孟嬌陽的親爹,他眼眸微眯道,「所以孟將軍效忠的,是那位與你有恩的恩人,而非永昌?」

  孟草兒冷聲道,「孟某自然是既效忠於恩人,又效忠於永昌的。」

  洛川一側身,指了指身後眾人之間,那個裹了血色披風的胖子道,「那你可知,這位永昌郡名正言順的前任太守大人已經傳令全軍全民,將永昌孟氏正統讓渡於離郡洛氏,你既效忠於永昌,就該聽從這位前任太守的旨令,效忠於我,」他看向孟草兒的眼睛,「就像你的撼山軍袍澤,一般!」

  孟草兒冷笑道,「我知道你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但這番說辭於我無用,孟某不過是永昌一囚徒罷了,還談什麼效忠?至於說撼山軍」他冷冷道,「沒有了盡忠之心,便失去了無敵之意,撼山軍也不過土雞瓦狗,不復人族強軍之名了。」

  「如此說法,我倒沒有想過,你這個曾經的撼山軍主將,竟這般小瞧了撼山軍,」洛川同樣回以冷笑,「據我所知,這一支撼山軍創立之初,本不是被養在益城人未知的守成之軍,原本乃是一支身披重甲,仍可以翻山越嶺,血戰妖夷的無敵之師,其聲震叢林,其威撼山谷,因而得名,敢問那時候的撼山軍,可僅僅是因為盡忠之心,才有了無敵之意的?難道不是因為他們的身後有人族百姓,有父母妻兒,不是因為他們與妖夷有血海深仇,有刻骨之恨?!」

  孟草兒微微垂目,不發一言。

  洛川轉過身,背對著孟草兒,「如今,這一支撼山軍隨了我,我會帶著他們南下,去到未名城,再去到河玉城,他們將見到河玉城淪陷以後的,他們的家鄉,曾經繁榮又和平的沃土之上,如今是怎樣的悽慘模樣,他們將見到城郭崩壞,見到家破人亡,見到千里無人煙,見到大地盡血色我不要求他們盡忠於我,我只要求他們盡忠於他們自己的心,在見到那些兇手的時候,做一個永昌人,該做的事情。」

  他側頭回望向孟草兒,目光疏離,「而你,就在這裡,安心做你的囚徒,等著我帶著一支重歸無敵的撼山軍,從屍山血海里殺回來,帶著滿身的榮耀,以及袍澤的屍身,屆時,我會請你來看看,到底什麼,才是無敵之師!」

  >洛川轉身而去,一行人緊緊相隨,很快,天牢之中便復歸寧靜。

  孟草兒握著鋼鐵欄杆的手青筋暴起,滿嘴的牙齒都要咬碎,隱約間,他的身體周遭有土色的真氣凝聚而起,又在碰觸到渾身鎖鏈的時候散去無形。

  良久,孟草兒像是虛脫一般坐倒在地上,雙手無力的垂下,雙目渙散而無神。

  天牢重歸黑暗,四下里寂靜如初,可這一片獨獨關押了三個要犯的牢籠里,卻只孤零零剩下他一個人,哪怕這些時日裡他並不曾與另外的兩個人說過幾句話。

  但他就是感覺孤獨。

  他不知道,這種孤獨來自於這天牢里日復一日的侷促狹小,還是那個人的哪些話,真正的,刺痛了他的心

  卻說另一邊洛川一行在張子峰等一眾精銳悍卒的護送下走出天牢。

  洛川停下腳步,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天牢,對張子峰道,「對於我來說,這座天牢里,如今就只剩下一個囚犯了。」

  張子峰會意的點頭,「太守大人放心,末將以人頭擔保,那孟草兒不可能從這裡逃出去。」

  洛川搖了搖頭,一拳砸在張子峰的胸膛上,卻沒有讓後者動搖半分,他迎上了張子峰詫異的眼神,有些不悅道,「先前在通倉城見面時說過的話,可不是玩笑話!」

  張子峰一驚,身子一挺,行了個軍禮,「末將遵太守令!」

  洛川點頭,復又看向天牢,「那個孟草兒,每日裡著人去看他,替我問上一句話,就問,他想不想出去。」

  張子峰仍是沒有猶豫的頷首道,「末將遵令,但他若說他想出去呢?」

  「那就放他離開,」洛川見張子峰明顯有些莫名其妙,也沒有為他解釋,而是轉身看向孟嬌陽,「至於說其它的犯人,多數與孟縣守有關,稍後孟縣守會給你一份東西,按照那上面的意思處置。」

  「是,」張子峰看一眼孟嬌陽,應了下來。

  孟嬌陽則面現複雜之色,衝著洛川默默躬身行了一禮。

  洛川坦然受了,而後從懷中掏出一枚厚重的青銅令牌來,遞給了始終默默跟在眾人身後的書生孟三書,見他雙手捧了接過令牌,洛川才道,「方才一見面,你便問出那個問題,又聽見我與孟子安一番對話,該當知道,那座方宅以及孫府之中一些人,要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照水城才能更加穩妥。」

  孟三書握緊那青銅令牌,點了點頭,「太守大人放心,該要消失的人,一個都不會少,」他微微躬身,低著頭略略停頓之後道,「但想要讓照水城更加穩妥,太守大人還要去見一個人。」

  洛川去到孟三書的面前,雙手握著他的肩膀晃了晃,等到書生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來,才又用力的晃了一下道,「從今日起,給我挺直了腰杆去看任何人,以你腹中錦繡,何必低頭見人?!」

  他在孟三書略顯僵硬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轉身就走,「你去方宅,我去王家。」

  孟三書下意識的便又要彎腰行禮,可頓了一頓,卻沒有彎下去,他有些出神的想了想,而後轉身,朝著不遠處的一條街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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