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之上,雲百樓安坐在椅子上,揮一揮手,身後聚攏的近百精銳水軍便無聲無息的退去,甲板上冷風入夜,帶起絲絲入骨的寒氣,為這黑漆漆的江面,增添了幾許秋意。
夜漸深了。
雲百樓身邊的女子終究是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江景夜色,「那個秋風如今無孔不入,已經漸漸變得麻煩起來,此時身在興城的這個女人便是秋風的首腦關礙,若是能夠在此除掉了她,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我知道她身邊有離郡暗部的人守著,但只要我去,用不了多少時間,定能將她的腦袋取回來,公子」
雲百樓看著黑沉沉的江面,想了一想,還是搖了搖頭,「十八,陰靈,不是一日可以建成的,這個秋風裡頭的小丫頭處處學我,卻忘記了,她終究不是我,我可以在廣郡打造一座龐大無比的陰靈,她卻憑什麼?」
他眼眸深邃,看向興城,「而且眼下的秋風還太弱小了,能夠幫到洛川的也還太少,此時摧毀這秋風,對於我們而言確實易如反掌,可對於洛川而言,也不過失去了一條可有可無的臂助,不夠痛啊,我們要讓它成長,更快的成長,直到有一天,整個離郡都離不開它,直到有一天,離郡終於敢向我廣郡伸手的時候,再一舉摧毀了它,好像捅瞎了洛川的一雙耳目,讓他痛徹心扉,再將伸向我們的手縮回去,才是秋風存在的意義。」
被雲百樓叫做「十八」的女子稍稍低頭,聲音也壓得越低,「可到了那個時候,想要將這個秋風徹底摧毀,將變得越發困難,尤其是這個女人,她當初險死還生孤零零返回殷家,就敢行險布局殺了那麼多族人,如今她的手上有了秋風那時候真應該隨手就宰了她」
雲百樓起身,抬起一隻手,按在女人帶著兜帽的頭上,柔聲道,「好了,何必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你既在我身邊,為我做事,那所有的一切後果,就都由我來承擔,這個世界上,何曾有我雲百樓解決不了的問題。」
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答案。
女人輕輕抬頭,月光下,露出了那張面容姣好,卻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龐,她仰望著雲百樓,「對不起,公子,對不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還是那句話,你沒有錯,」雲百樓輕嘆一聲,抬頭去看即將再入陰雲的月亮,「我總說你與我很像,我們的心裏面,都住著一個逃都逃不掉的心魔,可即便是我一樣經歷過悲慘,也不能說就真的理解你,更不必說那些順順噹噹就長大了的人們,他們高高在上,輕描淡寫,當著你最在意的人的面,就往你心裡最痛的地方插刀子,理所當然的模樣令人作嘔,既然如此,你比他們強,你摘掉了他們的腦袋,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惜啊,他們到死都不明白,我們其實已經用盡全力,做得足夠好了,」雲百樓再度伸手在女人的頭上輕輕拍了拍,然後他的笑容,就好像近在咫尺的雪山,
「沉疴易去,心魔難除。像我們這樣的人,其實不需要這世上有其它的人能夠理解,更不必卑微的去祈求什麼人的原諒,做我們認為對的事情,有人擋在我們的前方,便碾碎了他,將他的殘肢斷臂丟到角落裡餵狗,如此想來,不是一切都變得簡單美好了許多?心魔難除,那便不必去除了。」
女子用力的擦了一把眼淚,而後笑著,重重的點頭。
沒有多久,她的面色又凝重下來,「可那離郡太守,分明是想要將永昌郡也收入囊中,若真被他得逞,則這西南漢州便有半數落入他的手中,公子」
「如今的永昌,不過四城之地,」雲百樓轉過身去,一直走到這一層甲板的邊緣,就那樣眺望南方,「河玉城丟了,連人族大陣都毀了,已然等同於一片白地,如今興城也在我指掌之間,餘下的,不過一座益城,和一座照水城。」
他雙手負後,在月光隱入雲層之後,只給站在他身邊的女人,留下一個漆黑的側影,「那照水城,於南夷北上而言,其重要性絲毫不下於安陽郡的雙龍城,必是下一個河玉城一般的亂戰之地,想要確保不失,每年都不知要填進去多少人命和錢糧,既然洛川想要,給他就是了,若他能集三窮郡之力,倒也未必守不下來,對於我們來說,無論如何都是好事。」
「而那座益城,是九百載永昌權貴利益糾纏的混亂之地,就是一塊誰來了都很難理順的爛瘡疤,若是離郡攜大軍而至,一口氣殺入了益城,快刀斬亂麻,也未嘗不能給他殺出一條血淋淋的治理之道,但若這益城不必廢他離郡一兵一卒,便乖乖巧巧的從裡面將城門打開了呢?你說洛川,是殺,還是不殺?!」
女人一雙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雲百樓的側臉,好似痴了,可聽到此處,卻忽的一驚,「公子是說,那益城孟嬌陽,竟會不顧祖宗不要臉面,直接開城降了離郡?!!這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雲百樓冷笑一聲道,「若是換了孟嘯天,雖說蠢是蠢了些,可好歹一身老骨頭還有幾兩重,再不濟也要死守益城與離郡戰上一場,孟嬌陽卻未必會如此,尤其他本來也不是從他爹手上接過權柄,被動接手的,還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永昌郡,就算丟了,也賴不得他,只要洛川能保他孟氏一族不滅,在他看來就已經算是對得起祖宗了,更何況」
女子見雲百樓說到一半不說了,不由得接口問了一句,「何況什麼?」
雲百樓扭頭看她,隨口答道,「何況我雲百樓這一次並不想站在他的身後,永昌之亡,已成定局。」
女子看向南方,忽的幽幽道,「若那洛川真的可以將南夷打回十萬大山以南,那麼這一戰之後,他便得到了三座大城,數千萬百姓」
雲百樓本來轉身要走,聽到這話才又停下,似是也因此想了一想,道,「以我來看,離郡此戰無論如何都無可能全勝,除非若他真的勝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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