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包間的時候,林昕月和郁瑾言已經不在裡面了。
我微微皺了皺眉,走到小趙身邊問起來,小趙才有些不解地說:「剛才林昕月回來的時候好像哭過,眼眶很紅,一回來就跑到郁總身邊去了,沒說兩句話就走了,讓我們慢慢玩。」
我嘆了一口氣,心裡有幾分焦慮。
剛才林昕月說完話後轉身就走了,從她的反應來看,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現在知道了,不一定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見我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小趙歪著腦袋有些擔心:「時虞姐,你沒事吧?」
我故作淡定地搖了搖頭,小趙隨即又笑起來,遞給我一盒水果撈:「他們走了正好,我們自己隨便玩,你可別擔心她了,她有郁總照顧著,咱們別管,也管不著。」
郁瑾言走了以後,大家越玩越放鬆自在,等待聚會散場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
我沒有著急回家,反倒是開著車在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慢吞吞地四處逛了逛,商業中心的繁華似錦,燈火通明,老城區的靜謐安逸,晚風陣陣。
兜兜轉轉一圈回到家,也許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避著什麼。
直到電梯門打開,我看見站在過道窗口處的那道墨色身影,一直平靜的心跳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慌張,手指微微蜷縮在一起,從鼻腔呼出來的氣息緩慢而又沉重。
我走出電梯,面前的人也緩緩轉過身來,月光灑落窗台,我很輕易地看清他的臉,淡漠中帶著隱隱的慍怒,冷冽的眉眼划過一道審視的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我的臉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郁瑾言眼底的淡漠諷笑一覽無遺。
「時虞,你是因為嫉恨昕月搶了你的位置,才故意把那些事情告訴她的嗎?」
心臟像是被細針扎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孔,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底冰涼。
「我告訴她什麼事了?」
郁瑾言看著我的眼睛,語氣淡漠。
「那些無足輕重的可笑往事,我告訴過你,沒必要讓昕月知道。」
無足輕重的,可笑往事。
即便早就已經認清對郁瑾言而言我到底算是什麼,可我依然會覺得難堪,不合時宜的委屈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我深吸一口氣,移開對著他的視線。
「不是我告訴她的,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你的昕月,她到底是從我嘴裡知道這件事,還是從尹小姐的嘴裡。」
我語帶嘲諷,即便忍了又忍,頓了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冷笑一聲。
「不過如果郁總真的這麼害怕林昕月知道我和你之間那些不堪的過去,不過一開始就把她藏起來,何必要她天天在我面前,冒著秘密泄露的危險?」
郁瑾言的眼神驀地變沉,眼底的慍怒席捲殘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手掌捏緊,格外用力。
「藏?我和她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我為什麼要把她藏起來?」
是了,只有我和他的那段過去,對他來說才需要小心掩藏,巴不得摧毀否認。
他對林昕月的愛,向來是唯恐天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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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沒有回答,郁瑾言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布料摩擦著我左手小臂上早已結痂的傷口,染上他溫熱的溫度,又癢又疼。
我想掙脫開,又完全抵抗不了他的力道。
一氣之下,我抬眼直視他的眼睛。
「既然郁總這麼容不下我,乾脆廢除合同放我離開公司,您眼不見心不煩,我也敢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您和林昕月面前!」
話音剛落,郁瑾言手中的力道更甚,拉著我向前,直直地撞在他的胸膛上,疼得我眼冒金星。
他很快用另一隻手鉗起我的下巴,表情有些狠厲。
「放你走?時虞,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他冷笑一聲,「看來你是早就打算走了,所以一早就搭上盛珏,今天不過是趁著這個機會說出來罷了。我告訴你,別痴心妄想。」
最後五個字,他的嗓音越發沙啞,眼底蔓延起一絲猩紅。
「你想走,按照合同上的賠償,一分不差地交到財務部。我說了,只要錢到位,沒有想留你,一分錢也沒有就想我放你走?時虞,天底下沒有這麼免費的午餐!」
趁著他說話的空隙,我使出渾身解數使勁往前面一推,整個人往後退,這才終於鬆開了被他抓著的手。
左手小臂疼得我心裡發慌,我捂著傷口,渾身都在不可遏制地顫抖。
整個人隱埋在陰影中,看著月光下的郁瑾言,他面上的嫌惡和冷淡一絲不假,淋漓盡致。
看著黑暗中的我,郁瑾言勾起唇角,語氣淡漠至極。
「時主播業績了得,不可能連五百萬的賠償款都拿不出來吧?當年不是收了我爸給你的五百萬嗎?這些年光是利息都有幾十萬了吧?還是說時主播驕奢淫逸過度,把當年這筆賣身錢給花完了?」
「啪——」的一聲。
過道中響起一道響亮而清脆的巴掌聲,郁瑾言的臉偏向一邊,一面沉浸在黑暗中,另一面染上月光,漸漸泛起一陣紅暈。
我的掌心火辣辣的疼,鼻腔酸澀,慢慢湧進眼底。
閉上眼睛的一剎那,一滴淚很快掉了出來,划過面龐,消失在黑暗裡。
無人看見。
我看著郁瑾言,一言不發,微微顫抖的身體繞過他,打開門回到自己的家。
順著牆壁慢慢蹲下身子,我將頭埋在席間,用指尖緊緊掐著自己的大腿。
我拼命告訴自己,我的眼淚是因為指尖鑲嵌進肉里的疼,不是因為郁瑾言。
我很早以前就和他說過,從此以後,我絕對不會再為他掉眼淚。
那時他還只是大二的學生,每天為了公司的事情應酬,好幾次喝到半夜不省人事,等著我把他接回家。
有一次他喝到胃出血,我趕到急診室的時候,醫生只遞給我一張病危通知單,讓我趕緊聯繫他的家屬。
我第一次見到郁夫人周玉淑和郁青山,就是在醫院裡。
等郁瑾言手術結束脫離生命危險,他們叮囑了他幾句後就離開,只有我站在醫院的過道處不停地哭。
直到郁瑾言出現在我身後,輕輕摟住我,我一邊哭一邊警告他:
「郁瑾言,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哭,如果你以後再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再為你掉一滴眼淚!」
郁瑾言一邊好笑著擦乾我的眼淚,一邊說:「好,以後都不要再為我哭。」
這些在他口中無足輕重的可笑往事,是我真情實感付出的四年青春。
這一剎那,我的心底湧出無限悲涼。
我和郁瑾言,到底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