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幾道菜品事小，但陳總這樣的人，除了最本質的利益以外，格外在意一些小細節。
小細節除了彰顯對方對自己的重視程度，還可以從中看出對方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
很多時候飯局談合同，不是為了那幾口菜，而是為了在吃飯的時候觀察對方的一言一行，從而評估這個人是否值得建立合作關係。
這些都是大學的時候，郁瑾言一字一句教給我的。
那時我時常會跟著他去參加各種飯局，看著他雲淡風輕地和比他大上好幾歲的人周旋，而我只顧著吃飯局上那些看上去美味又可口的甜點。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很喜歡吃桌上的一道芒果夾心蝴蝶蝦，可圓盤不停地轉，我只能安靜等著它再次轉到我眼前的時候，才快速夾上一塊到我嘴裡，吃完以後繼續等它轉回來。
可等我吃到第三塊的時候，吃完抬眼，卻赫然見到那道蝴蝶蝦還在我面前。
我一怔，才看見是郁瑾言用手輕輕摁住了圓盤，指節分明的手指壓在透明的圓盤上，白皙的皮膚被擠壓出一道淺淺的紅色印記。
我抬眼看著他，他依然面色淡淡地和別人談論那些我聽得雲裡霧裡的合作，側臉凌厲分明，黑長的睫毛微微垂了下來，挺鼻薄唇，偶爾從容不迫地扯了扯唇角，呵氣淺笑。
可是這樣的他，會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替我輕輕按壓住轉動的圓盤。
我夾了兩塊蝴蝶蝦在碗裡，很輕地扯了扯他桌下的衣襟。
他不動聲色地鬆開手，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和旁人說笑。
我想我真的是一個很沒有出息的人。
就這麼一件小事，我竟然記得清清楚楚，以至於那天晚上郁瑾言的每一個神情，吹在我身上的每一道晚風，他趴在我身側的每一道呼吸，都那樣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里。
我很快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等陳總和李助理落座後，我才拉著林昕月一道坐在他們的對面。
陳總夾了幾道菜，從他的表情我就可以看出，他很是滿意這裡的味道。
我也不疾不徐，一道一道為他介紹著這些菜品的名字，以及名字的典故。
陳總笑了一聲：「時小姐才學很好，直播的時候也時常會引經據典，各類知識信手拈來，所以人還是要全面發展，才能如魚得水。」
我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這才開始了今天的主要目的。
我言辭懇切。
「陳總，實在是很抱歉，我實在是擔不起您的這一句誇獎，」我粗粗將那天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將林昕月輸錯價格的原因改了一下，「這次專場一直有人在暗中針對我們，之前因為黑客的攻擊，直播還因為網絡原因不得不中途暫停，昨天的最後一場，直播間人數空間高漲，我們原本已經很小心謹慎了，卻沒想到中間還是突然出現了網絡卡頓。」
我頓了頓，繼續說：
「昕月本來已經輸入了正確的價格，但是因為發布不上去，一時情急，刪了重新發布，結果在她輸入最後的那個0時，頁面再次卡了一下，動彈不得，可昕月擔心上架的節奏慢了會影響售賣效果，所以情急之下先按下了發布，發布完才發現最後那個0沒有按上去。」
說到這裡，我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等我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這五千台機器已經被一搶而空，根本容不得我們反應。」
陳總細細回想我說的話，作為品牌方，他們一定是每天都會關注我的直播情況，也當然知道之前專場發生過網絡中斷不得不暫停直播的情況，因此我的理由也變得有幾分可信。
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情，話鋒一轉。
「陳總，我知道這次是因為我們的疏忽，才讓貴司蒙受了這麼大的損失，貴司第一次和我合作，對我們也極其信任，辜負了您的這份信任，我徹夜難眠，也在這裡跟您保證，我們一定會承擔所有的損失，並且在接下來兩年的時間裡，您可以不限次數地在我們的直播間宣傳您的產品，一切費用免費。只希望陳總可以消氣，給我們一次機會彌補我們的錯誤。」
陳總聽到這裡，微微挑了挑眉，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和緩了很多了。
他看著我，眼神中帶著滿意的笑意。
「時小姐，不知道你們統計了沒有，加上成本，這次事故的損失一共是多少錢？」
陳總這樣問，就是已經答應了我們的條件，開始協商賠償款了。
我笑了笑，看了昕月一眼，她從一旁拿出文件遞給我。
「陳總，加上您的產品成本，以及直播間一部分已經退款的觀眾，再扣除我們在後台收到的款項，我們的實際損失為七百二十萬。」
「您在和我們合作時繳納的費用為四百萬，我們將這四百萬悉數還給您，再在十個工作日之內，補償給您三百五十萬。」
「多出來的三十萬，算是我們公司的誠意，為您壓壓驚。」
陳總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
「讓時小姐為我費心打算了，來，我敬你。」
我和林昕月對視一眼，終於也就放心了。
只要陳總這邊過了關，網絡上的輿論也就可以壓下去了。安撫好了品牌號，也不會導致其他品牌方對我們的不信任。
我陪著陳總喝了幾杯酒，手機震動一聲，收到一條簡訊。
我看了一眼，便適當起身。
「陳總，我去一趟洗手間，先讓昕月陪您說說話。」
陳總豪爽，事情解決以後便不拘小節地揮了揮手：「放心放心。」
我走出包間，拐了個彎，果然就看見了正向這邊走來的郁夫人。
我佯裝偶遇的樣子：「周阿姨，您也在這？」
「時虞？」郁夫人笑著走過來，「和朋友吃飯？」
我垂眸笑了笑。
「昕月約了奈爾科技的陳總，解決昨天的事故損失，我也是剛到。剛才聽說，昕月已經和陳總達成了賠償協議，陳總很滿意，一個勁夸昕月能幹，說我們公司有昕月這樣的後起之秀，前途無量呢。」
郁夫人微微皺了皺眉，將信將疑：「林昕月？」
「這次的事情，她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