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向林昕月的工位,她看上去歡天喜地的,絲毫沒有工作被替換的不高興,反而面上寫滿了高興。
應該是郁瑾言給予了什麼承諾。
畢竟只要他出手,向來都很大方。
忽然,林昕月的視線看了過來,猝不及防和我對視,我有些慌亂地捏了捏掌心,但面上還是盡力保持著平和。
沒過一會兒,林昕月拿著一杯咖啡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學姐,」林昕月笑道,「我剛才點外賣的時候不小心多點了一杯咖啡,你幫我喝了吧。」
我有些迴避林昕月的視線,想了想,說:「昕月,昨天直播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
「學姐,是應該我向你道歉才對,」林昕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昨天是我太不成熟了,因為我自己一個人的心情影響到這麼重要的直播,阿言已經跟我說過了。」
「可能我是真的不適合站在鏡頭前,這個機會還是更加適合小趙。」
「學姐,也請你幫我跟小趙說一聲對不起。」
面對林昕月突然的坦誠的歉意,我竟然有些無所適從,接過她手中的咖啡,我看進她笑意盈盈的眼睛。
比起她的純潔天真,此刻的我更像是一個無處遁形的小丑。
腦海中閃回昨天夜裡郁瑾言的手掌遊走在我身體裡的觸感,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林昕月走後,我在辦公室里微微有些發呆,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小趙進來叫我一起,我才慢慢回過神來。
去食堂的路上,小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學姐,你知道為什麼這次林昕月這麼輕易地就把助播的位置讓出來了麼?」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問:「為什麼?」
小趙看了看四下無人,才把我拉到一邊。
經過上次的教訓,她明顯有些害怕,捂著嘴湊到我耳邊才說:「因為郁總跟她說,他們郁家的兒媳婦,不能總在鏡頭前拋頭露面地賣貨,很上不得台面,讓林昕月好好在幕後做事,郁家喜歡低調的兒媳婦。」
「她當然就高興了呀,就算是為了進郁家,她也不會再出現在鏡頭前了,郁總還哄她說之前帶她看展的時候看上的那套首飾就要到了,小姑娘高興得跟個什麼似的……」
「時虞姐,不得不說有的人就是命好,我覺得郁總真的特別寵林昕月,我來公司也兩年了,第一次看到郁總那麼溫柔地和她說話,就像寵小孩子一樣……」
我的大腦思緒很亂,像是不斷有電流通過我的身體一般,激起一幀一幀的麻木感。
小趙的聲音絮絮叨叨地從我耳邊划過,我慢慢聽得不甚真切,只有一句話清晰地迴響在我的腦海。
——「郁家的兒媳婦,不能總在鏡頭前拋頭露面地賣貨,很上不得台面。」
我想起上大學時,我在校園裡主持的一檔網絡電視節目第一天上線,拉著郁瑾言一起看,期間問他覺得我表現如何,他淡淡說:「很好。」
那時我就告訴他,我的夢想就是可以一直站在鏡頭前,做我喜歡的主播工作。
他那時也是淡淡地看著我,眉眼沒什麼漣漪,簡單隨意地評價:
「很好。」
現在我才知道,他絲毫不介意我的工作和夢想,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和我結婚。
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成為他人生的另一半。
即便是在當時,我自認為和他感情最好的時候。
-
到了晚上直播的時候,我和小趙配合得一如從前,彈幕里有不少聲音在詢問昨天的林昕月去哪裡了,我和小趙沒有被帶節奏,反倒是利用這一波熱度持續推銷產品。
小趙的機敏幽默恰好中和了我偏正經嚴肅的直播風格,整個直播間的氛圍非常好。
開連結下單的時候,再次回到了之前幾秒售罄的速度。
我也慢慢找回了原先的節奏,越來越得心應手。
我和小趙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晚上十一點提前結束了直播,所有貨品全部售罄,一單庫存也沒有。
蔣姣看了一眼後台數據,英姿颯爽地挑眉一笑,很大方地大手一揮。
「一會兒晚上音色包間不見不散,我請客!」
今天晚上光是貨品的提成都不止六位數,更何況還有品牌方給出的利潤分成。
看著蔣姣和小趙高興得找不著北,我也由衷地覺得鬆了一口氣。
蔣姣走過來撞了撞我的肩:「是不是不舒服?下午就看你一直有點魂不守舍的,出什麼事了?」
我不答反問,顧左右而言他:「音色的包間你定好了嗎?」
蔣姣點頭:「現在去定,老闆和我都是老熟人了,說一聲就行。」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我能不能帶個人?」
蔣姣的眼神瞬間像雷達一樣鎖定著我,眼角眉梢露出一絲邪笑。
「帶誰?我認識嗎?新男朋友?」
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盛珏。」
蔣姣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挑了挑眉:「時大主播要帶人來,我當然夾道歡迎了。」
看她的神色我就知道她也誤會了我和盛珏的關係,我無奈地笑了笑,走到一旁去給盛珏打電話。
「你今天晚上有事嗎?」我問,「一會兒部門同事可能要去音色慶祝,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一起來……」
我話音剛落,盛珏那頭就沉沉開口:「稍等。」
隨後就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似乎那邊有同事在跟他談工作上的事。
我耐心等他處理完畢,盛珏走到一處空曠一些的地方,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一些:「今天晚上嗎?幾點?」
我垂眸看了一眼腕錶。
「大概十二點左右到那邊,」我有些詫異,「你現在還沒下班嗎?如果很忙或者是你有些累的話,也可以下次。」
盛珏笑了笑:「這是你第一次邀請我,我怎麼有拒絕的道理。」
他頓了頓,說:「我一會兒就來,你們不用等我,我到了音色給你打電話。」
「好,開車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轉過身,我就看見林昕月和郁瑾言站在不遠處看著我。
林昕月眼帶笑意,依偎在郁瑾言身旁,笑著調侃我。
「學姐,一會兒你要帶人來嗎?是盛學長嗎?」
感受到郁瑾言有些涼薄的視線,我又想起他昨天覆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誰都可以,盛珏不行」。
對上他的目光,我微微一笑。
「是。」
林昕月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轉過頭去笑看著郁瑾言。
「學姐和盛學長打電話的時候真溫柔,阿言,你說是不是?」
郁瑾言有條不紊地收回視線,抬起手腕在林昕月的鼻尖輕輕一點。
「你最溫柔。」
林昕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滿眼幸福。
而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郁瑾言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根根分明,過於白淨的肌膚顯得他皮下的青筋格外明顯,總是透露著一股涼意。
但我知道他的手掌在情動的時候有多炙熱。
我倉皇一般移開了視線,微微垂著頭繞過他們離開,走出好幾步才聽見林昕月說:「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總覺得今天學姐好像特別不想看見我,阿言,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麼啊?」
郁瑾言的聲音充滿溫柔,沒有半分錯漏。
「你什麼也沒有做錯。」
是。
犯錯的那個人,一直是我。
……
凌晨十二點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音色。
蔣姣請客,郁瑾言「大發慈悲」放半天假,明天上午不用去公司,所以大家都準備好今晚不醉不歸,慶祝專場第二場直播的勝利。
小趙在進酒吧之前一直在跟她爸媽打電話,我陪在她身邊等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視頻電話里說:
「爸媽,我不跟你們說了,我領導等著我呢……」
「哎呀你們放心,公司同事都一起呢,能出什麼事啊。」
她媽媽的聲音隱隱傳來:「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晚了還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玩玩兒就行了,不許喝酒啊,早點回家,回家給我和你爸爸打電話!」
小趙皺著眉:「我到家都半夜兩三點了,怎麼給你打電話啊。」
她媽媽卻很堅持:「不管多晚回家,都要打電話!」
小趙好說歹說才終於掛斷了電話,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對不起啊時虞姐,耽誤你時間了,我媽就是這樣有被害妄想症,天天被她嘮叨死了。」
我看著她略微有些苦惱,但依然滿眼甜蜜的模樣,內心忽然湧起一陣酸澀。
我媽媽還在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顆心都系在我身上。
那時候我跟蔣姣出去旅遊,玩到半夜打算回家的時候發現手機被偷了,拿蔣姣的手機給我媽打電話。
當時已經凌晨三點了,我媽幾乎秒接電話,聽到我的哭聲後,她的聲音很明顯地慌了。
「小虞,你在哪裡?是不是有什麼危險?快去報警,媽媽馬上坐飛機趕過來……」
等聽見我說只是手機被偷了以後,我媽才放下心來,教育了我一通,然後才說:「人沒事就好。」
我記得我掛斷電話之前還問她:「你怎么半夜還不睡覺?」
媽媽佯裝很兇地說:「你這麼晚都沒回家,也沒個電話,我和你爸爸睡都睡不踏實,電話一響就醒了。」
掛斷電話後,蔣姣的微信上就收到了媽媽轉過來的五千塊錢,讓我去買一台新手機。
可自從爸爸媽媽離開之後。
不管我在外面待多久,再也沒有一個人,在深夜時刻等著接聽我的電話,等我回家。
走進酒吧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聲色犬馬,不知憂愁。
而我的腦海中只閃過一句話。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
父母去,人生只余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