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小姨正坐在醫院的長廊發呆，她雙眼麻木，眼眶紅得不像話，淚痕還掛在她那張蒼老了許多的臉上，整個人佝僂著身子坐在一旁，透露著無能和絕望。
好像在上天和命運面前，人類就是這般渺小且無能為力。
我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神色焦急：「小姨，安安和姨夫呢？」
小姨看見我，麻木的眼神陡然間灌滿了淚水，神色戚戚地看著我。
「安安……安安在手術室裡面，你姨夫去繳費了……」
小姨話音剛落，一旁的手術室大門忽然打開一個小縫隙，從裡面走出來一個護士。
小姨立馬站了起來，陡然間犯了低血糖，搖搖欲墜，我及時托住小姨，看向護士：「請問宋今安情況怎麼樣……」
護士取下口罩：「病人現在需要輸血，醫院庫存不太夠了，家屬看看能不能聯繫到AB型血或者O型血的人。」
「我是！我是O型血。」小姨連忙說道。
護士看了看她的臉色：「你的身體情況可能不適合輸血，再說……」護士低頭看了看病歷，又看了看小姨，「你應該是病人的母親吧，直系親屬不能輸血，最好是能聯繫到別人……這位是？」
我的喉結上下一動：「我是安安的……表姐。」
護士皺了皺眉：「表親屬於三級親屬，一般情況下我們也不建議輸血，但是如果在最後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在輻照處理後以作備用。你現在先去二樓檢驗科說明一下情況，然後同時趕緊聯繫其他朋友或者志願者前來輸血，醫院的血庫可以撐到手術完成，但是後續住院也需要血液來維持。」
我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護士說的話縈繞在耳邊，直系親屬不能輸血……
等護士回到手術室以後，小姨才哭出聲音來：「淼淼啊，我們現在去哪裡找人輸血啊……」
直系親屬不能輸血……直系親屬不能輸血……
可是我在宜蘭，根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和遠親。
蔣姣和盛珏都在海市，唯一在宜蘭的郁瑾言……
不行，我不可以找他……
電光火石之間，我的腦海中閃過陳凜的臉。
撥通他的電話，我的聲音染上一絲哭腔：「陳凜，請問你是什麼血型……你可以……來人民醫院幫我一個忙嗎？」
萬幸的是，陳凜是O型血，而陳凜的母親李阿姨，是AB型血。
陳凜帶著李阿姨來到醫院的時候，妹妹的手術剛好結束，醫生告知我們：「手術很成功，但是病人病情的惡化程度超過我們的預期，建議接下來幾個月都入院觀察，等指標達標且維持在一個月之後再行出院。」
小姨一邊哭一邊點頭：「謝謝醫生。」
陳凜拉著李阿姨走向醫生：「請問要到哪裡輸血？」
「志願者是吧？」護士走上前來，「跟我走。」
走之前，我拉住陳凜的胳膊，嗓間乾澀，好半天才終於說出兩個字來。
「謝謝……」
陳凜抿唇笑了笑，給了我一個讓我放心的眼神，跟著護士離開了。
手機在這時候震動起來，我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郁瑾言。
心臟毫無徵兆地瑟縮了一下，在這個時候接到郁瑾言的電話，我沒來由地有些想躲。
終於在震動聲快要結束的時候，我按下了接聽鍵。
只是我和郁瑾言都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旁就傳來醫生的聲音。
「今天晚上病人需要有親屬陪同看照，你們確定好留院人員後記得去護士站做個人員登記。」
醫院手術室的走廊很安靜，醫生的聲音就這樣清晰地傳達到了電話的另一頭。
光是聽見郁瑾言的聲音，我都能想像到他微微皺著眉的神情。
「醫院？」郁瑾言嗓音沉沉，「時虞，你住院了？」
我無心和他解釋這麼多，也不想妹妹和小姨一家的事跟他有什麼聯繫糾纏，語氣敷衍。
「郁總，這是我的個人私事，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所以我應該不需要跟您匯報。並且您放心，我不會因為這些私事耽誤我的工作。」
我當然知道，這樣的一番話，已經足以激怒郁瑾言。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傳來一道忙音。
分明是最普通不過的聲音，我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冷意從耳畔划過。
我放下手機，看著忙前忙後的小姨和姨夫，又看著病房中面色蒼白的妹妹，內心充滿了無限荒涼。
為什麼。
明明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可是我依然無法坦然從容地面對我身邊的一切，我依然沒有辦法讓擔心和驚慌遠離我的家人。
老天啊。
我在心裡祈禱，如果真的有一命換一命的說法，我願意用我的十年壽命，換安安平安健康地長大。
恍然之間，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看過的一句話。
醫院的白牆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真摯誠心的禱告。
我閉上眼睛，一滴眼淚無聲地划過，又無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