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回程的航班之前，我如願以償地加上了江北寧的微信。
那張他親自遞給我的名片被我好好地放在錢包裡面，對我而言，那是一種無言的獎章。
盛珏從不遠處走來，眉心微蹙，看了眼腕錶。
「海市在下暴雨，飛機可能要延誤兩個小時，困不困？我去星巴克給你買一杯咖啡。」
我搖搖頭，仰頭笑笑：「回海市之後，我要回老家幾天，很久沒有回去了。」
「宜蘭嗎？」盛珏說，「我記得大學那次迎新晚會後，社團請我們去採風露營，去的就是宜蘭吧？那裡很美。」
很久遠的事了，我輕嘆一聲：「你還記得呢。」
盛珏看了我一眼，垂眸坐在我身邊。
「我都記得。」
他說。
對上盛珏的眼神，我又想起秦阿姨跟我說的話，頓了頓，我抬眼看向他。
「學長，如果有一天你能獲得真正屬於你的幸福，我一定是最為你高興，並且永遠站在你背後支持你的人。」
盛珏的眼神閃了閃，抬起眼來看著我。
四目相對之間，彼此的心意瞭然。
盛珏苦笑了一聲。
「是我沒有能力給你更好的生活。」
我知道盛珏是在自責沒能幫我離開公司，脫離郁瑾言的事，但是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關他的事，他為我做的，已經遠遠超過了朋友之間的情分。
可是我對他，只有感激。
我很認真地看著他：「你以後一定會讓愛你的人幸福，這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能力。學長，對我而言，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和前輩，但有些事情你我都不能勉強。不是你做得不夠多，而是你真的已經做了太多了。」
頓了頓，我繼續說：「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相比之下，你才更是那個在人群中熠熠生輝的人，我希望從今以後，你在你的世界裡繼續閃閃發光，而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那條路太陰暗，太孤獨，太危險，也太絕望。
除了我自己，誰也幫不了我。
我不打算把任何人拉下水，所以也從來不會對盛珏真正敞開心扉。
這就是我對他最好的安排和祝福。
……
回到海市，和盛珏告別之後，我乘上了回宜蘭的機場大巴。
路程有些顛簸，我靠在窗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到站的時候，睜眼看見宜蘭熟悉的風景和車站，一瞬間竟然又有些鼻酸。
最近真是不知道怎麼了，老是這麼矯情愛哭。
拖著行李箱上了計程車，司機打表計價。我看著打表器上的金額，不管外面的世界發展得如何日新月異，宜蘭的計程車起步價依然還是五塊錢。
一切似乎都還停留在很多年前的夏天。
回到熟悉的小區，來到家門前，我竟然有些近鄉情怯，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敲了敲門。
門後很快傳來小姨熟悉的聲音。
「誰呀？」
不一會兒打開門，穿著圍裙的小姨在看見我的一瞬間就紅了眼眶，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眼泛淚光地彎腰接過我手中的行李。
「淼淼，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小姨聲音帶著哽咽，「你早點給我打電話呀，我來車站接你啊，也好提前去買點菜，你看這家裡也沒什麼菜……」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還以為你中秋節又不回來了。我趕緊給你姨夫打電話，讓他買點你喜歡的菜回來。餓不餓？回來很累吧？快去洗把臉，我去給你洗水果。」
小姨手腳並用地把我拉進屋子裡，不一會兒就把我的所有行李全部收拾整齊，走進廚房裡開始忙前忙後。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和媽媽相似的背影，視線在那一瞬間似乎和腦海中的記憶慢慢重合。
在小姨洗好水果轉過頭來的一瞬間，我很快地擦乾了眼角的淚，上前幫她端著果盤。
「妹妹呢？」
小姨看了一眼臥室房間門：「睡覺了，這次新換的藥有很強的嗜睡性，晚飯前吃的，一般藥睡到明天早上。」
妹妹年紀還這樣小，幾乎每天藥不離口。進口藥的作用好，但是副作用也很多，我心裡擔心又疼惜，放下果盤：「我進去看看妹妹。」
推開房門，妹妹的睡顏落入我的眼底，我的內心毫無緣由地一滯，看著她那張緊閉雙眼的小臉，以及放在臉頰一旁的小手。
似乎比上一次見她更瘦了，乾瘦的手背和手臂上布滿了針孔，旁邊頭髮有一小塊被剃了一點，頭皮上留下隱約可見的針孔。
那是妹妹在很小的時候，因為手臂上找不到血管，只能把針扎在頭皮里。
我的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坐在床邊，我安靜地看著妹妹，看著她的眉眼慢慢長開，也慢慢長成了我越來越熟悉的模樣。
那份熟悉感令我心驚。
我揮散出腦海中的思緒，彎下身子，閉著眼睛輕輕地親了一下妹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