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料到郁夫人會突然出現在公司，幾聲怒喝之下，林昕月根本被嚇得不敢動彈，有些呆呆地看著郁夫人盛怒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整個部門安靜如斯，只能聽見郁夫人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半晌，我繞過辦公桌，走到郁夫人面前。
「周阿姨，」我輕聲開口，「別生這麼大的氣了，對身體不好。」
郁夫人的臉色稍微緩和了幾分，林昕月微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周阿姨，我沒有在……」
「瑾言的公司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郁夫人冷冷打斷了林昕月的話，眼神冷若寒霜，掃了她一眼，「等你有本事叫我一聲阿姨的時候，再叫也不遲。」
說完，郁夫人看向我，拉住我的手腕，走出辦公室，徑直走到蔣姣辦公室門口，看著蔣姣。
「你是電商部負責人吧？」郁夫人打量了蔣姣一眼，「職位申請流程是從你這裡發起吧？現在去任命時虞為電商部副部長，流程直接發到郁氏集團總公司，不用經過瑾言，直接由我審批。」
郁夫人話音剛落，我當場愣在原地，部門其他人也跟看了一場大熱鬧似的互相對視，除了蔣姣和小趙神色欣喜以外，林昕月的臉色簡直是蒼白透頂。
她一個人默默地站在我的辦公室里，看起來委屈至極，掌心緊緊捏在一起，嘴唇緊抿，面無血色。
蔣姣反應最快，立馬笑著應承下來：「好的郁夫人，我現在就提交流程，我辦事，您放心。」
說罷便乾淨利落地轉身回到工位上開始在敲鍵盤，我心裡有些擔心，剛要開口，卻被郁夫人阻止。
「時虞，你放心，這點小事，瑾言還不至於把我怎麼樣，」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背，看了一眼時間，「中午有空沒有？收拾一下，一會兒一起吃個飯？」
承了郁夫人這麼大一個人情，我沒有理由拒絕。
點頭答應之後，郁夫人便滿意地離開了部門，臨走之前，她轉過身警告似的看了林昕月一眼，最後對我輕輕點了點頭，走進電梯。
郁夫人一離開，小趙她們立馬圍了上來恭喜我。
「哇，時虞姐，這真的是一波三折啊，沒想到最後這個位置還是你的！」
「廢話，」小趙中氣十足地說，「這個位置除了我們時虞姐有這個能力，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啊，俗話說得好，好事多磨，你們看，兜兜轉轉，該屬於我們時虞姐的，誰也搶不走！」
小趙這話意思太明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站在一旁孤苦伶仃的林昕月，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安慰她。
我斂下眼眸，拍了拍小趙的臉。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俗話，叫禍從口出呢？」我假裝生氣地瞪了她一眼，「趕緊去工作，交給你的會議流程寫好了嗎？」
小趙吐了吐舌，一臉調皮地跑開了。
「搞定！」蔣姣的聲音傳來，她繞過辦公桌走過來，挑眉看著我，「流程直接提交給總公司了，哇，原來越俎代庖的感覺這麼好，怪不得以前那些奸臣冒著殺頭的風險也要幹這事兒呢！」
我：「……」
姐姐，不會打比喻的話，可以選擇沉默。
見我並沒有特別高興的樣子，蔣姣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擔心了，怎麼著也是郁瑾言他媽，他難不成還真要為了林昕月跟他媽撕破臉？」蔣姣說，「我覺得郁夫人對你還真的挺好的，估計是確實喜歡你，當年要不是出了那事兒，指不定你現在都是郁家兒媳婦了……」
我苦笑一聲，看著蔣姣天真的臉。
「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我垂眸看了一眼腕錶，「中午你自己去食堂吧，我得出去一趟。」
-
郁夫人定的餐廳就在公司附近，我趕到的時候，郁夫人正在打電話，對我打了個手勢讓我稍等，走到一旁繼續和電話里的人說話。
「價格不是問題，只要能把事情壓下來。注意輿論不要發酵，讓公關部門隨時做好各種應對說辭。」
「聯繫爆料最狠的那幾個營銷號，和他們談個買斷的價格，要是有軟硬不吃的，你們看著情況處理。」
「當事人不用你親自出面，先探探口風，試試他們的胃口。沒有談不下來的買賣，任何事情都有一個籌碼。」
郁夫人站在落地窗邊，運籌帷幄，有條不紊地說出這些話，甚至不需要猶豫和停頓。
她秀眉微蹙，神色嚴肅，看起來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的側影，只覺得和郁瑾言的身影漸漸重合。
那麼相似，和郁瑾言一樣，與我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鴻溝，永遠也沒辦法真正走近。
等了幾分鐘，郁夫人打完電話，看見我站在一旁，笑著招呼道：「傻孩子，我不是讓你坐下先點餐嗎？傻乎乎地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笑著和她一起坐下，腦海中卻想起當初跟著郁瑾言和郁夫人一同吃飯的時候，郁夫人也是這樣在一旁講著電話，郁瑾言去了衛生間，我有些尷尬地自己坐在一邊。
等郁夫人打完電話，看見我坐在餐桌邊，雲淡風輕地勾唇輕諷道：「和長輩吃飯，要等長輩先落座，這樣簡單的道理，時小姐，沒有人教過你嗎？」
那一瞬間的難堪強大到哪怕經過這麼多日夜，也足以讓我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冷了幾分。
我嫻熟地放置著餐具，郁夫人看了我一會兒，忽然漫不經心地開口：
「時虞，中秋節了，你也不回家看看你父母嗎？」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笑了笑，道：「回的，周末就回。」
郁夫人點點頭，又笑著問道：「什麼時候帶你父母來海市玩一玩，到時候跟我打電話，我來做東安排。」
郁夫人笑容和善，如果不是我清晰地看見她眼底那一抹濃濃的試探的話，我或許會以為，她是真的在關心我。
這不是她第一次問及我的父母，我也知道，這一次我不需要再找別的理由。
放下刀叉，我抬眼看向郁夫人，語氣很輕。
「我爸爸媽媽……在幾年前，已經意外去世了。」